第36章 有仇报仇

“冷儿姑娘,我家姑娘的药方里,怎的有这许多份量的黄连?”这家姑娘的婢女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你家姑娘的干咳时间太长,所以才要加重药量,这黄连正是此病的良药,可是一钱都不能少,否则药效怕是要减上三分。”冷儿坐在桌边喝茶,语气严肃地开口。

“冷儿姑娘,这一日喝二十杯水,又——是何功效?”那家姑娘的丫头皱着眉头不解发问。

“你家姑娘的皮肤干皱,是因为饮水太少,只要每日坚持饮水,过些日子便会见效。”冷儿的右手撑着下巴,没精打采地回答。

“冷儿姑娘,煎药不都是五碗水煎成一碗水吗?为嘛我家姑娘的药,是二十碗水煎成半碗水?”某家姑娘的婢女一脸疑惑,低声询问。

“药性所致,若是少了半碗水,药汁也是难以起效的,不过水倒是越多越好,四十碗水、五十碗水都是可以的——”冷儿挑了挑眉,打了个哈欠。

“冷儿姑娘,这其他姑娘的病都开了药方,怎的我家姑娘便没有呢?”不知是哪家姑娘的婢女低垂着头,怯怯开口。

“你家姑娘是长时间呆在房里才会胖出这许多,每次绕着这楼廊多走上几圈,不但能治了这一身懒散病,还能多拉到几位客人的”,冷儿的嘴角挂着不易察觉的笑,在那丫头转身欲走之时,又加了句,“另外,若是时候还有他事,便要你家姑娘亲自过来,也好多锻炼身子骨。”

小兰站在一旁,一边忍着笑,一边磨墨。

小红则捂着肚子笑趴在床上,投向冷儿的目光满是佩服,但等到众人都走了,便开始撇着嘴抱怨:“若儿也真是,身子刚好就不见了人茉儿,怎的一点都不懂得知恩图报?”

“若儿在时,你不是成天盼着他走吗?怎的现今又想起她来了?”冷儿浅笑,这几日琐事缠身,似是许久为得见赵紫衣了。

“那是因为她在的时候,总是和我拌嘴”,小红继续抱怨,一想起这段时间三个人挤在一张软榻上得日子,心里还是有小小的不痛快,“而且她睡觉的时候总是压着我,还流口水。”

“你和她倒是熟络,一见面就停不了口,真不知该怎么说你”,冷儿进了内屋,披上外衫,“先别想哪丫头了,看看赵紫衣去。”

赵紫衣,这几日也没有来过罢。

象征性地敲门,冷儿便踏进了隔壁的房间,真的是不远呢,这些日子,却真的不曾相遇、相见。

“赵紫衣,还没睡呢?”环顾四周,冷儿便直接进了内屋,只见赵紫衣有些失神地斜靠在床栏上,目光有些迷离。

“冷儿——”一声低咛,更似轻叹。

“身子不适?快让我帮你看看,如今我可是神医。”冷儿走近,坐在床畔,抬起赵紫衣的右臂放在膝上。

“冷儿,今儿初几呢?”赵紫衣任由冷儿握着自己的手腕,只勉强笑了笑。

“今儿十一了,再过四日,便要登台了。”冷儿浅浅笑着,看起来并不担忧,大概如上次之事,冷儿笃定赵紫衣会对自己开口。

“是呀,还有四日”,微微叹息,赵紫衣的目光便对上了冷儿略显清冷的眸光,“冷儿,八月十五,花魁要改选了。”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冷儿的心间却依旧有些吃惊:“花魁改选?怎的之前都未曾听你提及?”

“已经确定的事,说了也是无谓”,赵紫衣依旧笑着,反手握住了冷儿搭在膝上的右手,“只是冷儿,可有何打算?”

“花魁虽是要选,但结果也未必就不是赵紫衣吧?”冷儿调皮地笑,又往赵紫衣身上靠了靠,“难道赵紫衣不想做这周家大宅的花魁了?”

“柳姨待你,一向妥帖”,赵紫衣细细地看冷儿的笑颜,说出了心中的顾虑,“我只是不想冷儿因我,而耽误了。”

“耽误?赵紫衣何出此言?”冷儿皱眉,心中却是了然。

“在这周家大宅中,若非果真才艺出众,或是芳名广场,大概是很难做一位清倌的,即便如此,过些日子,名头淡了,也是要接客的”,赵紫衣一位冷儿不懂这苑中规矩,便又开始了说教,“冷儿你虽在百花会上一舞成名,但这日后却依旧堪忧——”

“赵紫衣,你是为我好呢?”冷儿静而深的某种终于闪过涟漪,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也许冷儿会觉得我这般很是荒唐,但不知为何,我却是——”赵紫衣郑重点头,欲要解释。

“赵紫衣最好的,我就知道”,冷儿却突然转身抱住了赵紫衣,深深舒了口气,“但赵紫衣,你却忘了我的身份呢。”

听闻此话,赵紫衣的身子便是一僵,却没有再出声。

“赵紫衣可曾听我提及卖身之事?”冷儿缓缓张开环着赵紫衣的双臂,淡淡开口询问。

赵紫衣略微思索,点头。

“因为我从未签过卖身契呢”,冷儿晃了晃脑袋,大概除了记忆中那张在自己面前燃尽的白纸黑字红印外,冷儿便从未见过所谓卖身契了,“柳姨却留我至今,赵紫衣以为这是为何?”

赵紫衣狐疑,却思索不出结果。

“自然是因为我于他们而言别有用途,我虽不清楚这个中因果,却能看出,这周家大宅怕是不那么简单”,冷儿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赵紫衣的手背,面色也是轻松,“既是如此,我自然也不会遭他们刁难,但总觉得这次的花魁大赛,会出些意外。”

“冷儿察觉到了什么?”赵紫衣皱眉,面露担忧之色。

“倒也没有,这是这段时间太安静了,心里有些不踏实。”冷儿傻笑着挠了挠头,引得赵紫衣“扑哧”一声笑了。

“我看你是闲不下来吧?”赵紫衣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些,之前是担心冷儿会顾及到自己,而耽误了自己,现今听了冷儿的话,虽说知晓了这其中大概还有些未知的阴谋和变数,但心中却是舒坦了许多,没来由的,赵紫衣总是觉得只要和冷儿呆在一处,便是心安,“这些日子便听外头传着些流言,说什么苑里出了个神医,包治百病,我看你是真成神医了?”

“那是,你没见每日晨间那个爬楼梯的粉衣姑娘嘛,那可是我开的方子。”冷儿得意地笑,心中却在暗暗计较八月十五的花魁大赛。

“我看不止这些吧?”赵紫衣挑眉,起身走向外间,倒了杯水,回身递给冷儿,“一大早的整个苑中都能听到楼上女子的叫苦声,还有不知哪位姑娘半夜如厕的脚步声,我看你呀,就是一肚子坏水。”

“赵紫衣姑娘谬赞,小女子坦然接受。”冷儿接过水杯,喝了口水,接着像模像样地福了福身子,引得赵紫衣又是一阵笑。

洛筠清一直在等一个人,那个人像是有着一双墨如点漆的双眸,又有着一张宛若夏花的笑颜,总之是很好看很好看的,可是洛筠清始终想不起那人的容貌来,始终想不起。

洛筠清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等了很久了,久到他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和疯长的彼岸花融为一体,再也迈不开步子。

可是洛筠清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年,也许是没有尽头的永恒,可是很奇怪的,那个人竟然一直不曾出现。

其实洛筠清并非一个人,就在距离洛筠清不知多远的地方就坐着另外一个人,他是地狱的引者,却从来不把自己的冥舟划到对岸去,有关这一点,洛筠清常常笑话他,就像现在这样。

“楚湘茉,我说你这样占着船不干活,还不如直接投胎去了呢。”洛筠清安安静静地坐在彼岸花间,说出与形象不符的轻挑话语来。

“我在等人。”被唤作楚湘茉的人淡漠地投来一瞥,接着眺望远处,其实他哪里能看得到什么呢,不过满目的黑暗罢了。

“等人,等谁呢?”洛筠清点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询问,这种对话已经进行得太多了,以至于洛筠清已经猜到了他的答案。

“我忘了。”楚湘茉淡淡应着,略微垂了眸。

“你看你看,连你要等谁都忘记了,那干嘛还要这样一直等下去,兴许那人早就投胎转世去了呀?”洛筠清啧啧感叹,却忘了自己也是在等人。

“是吗?也许罢。”楚湘茉有些茫然地抬头,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失落,是呀,自己怎么会忘记了呢?那么,那人也忘记了吗?

“那你为何还等?投胎了不是更好?”洛筠清试图说服这个固执的鬼,却忘记了自己的固执。

“不知道。”楚湘茉又想了想,依然只觉得迷茫。

“那你就走吧,我听人说投胎做人可好了,如果能做了大户人家的公子,那可是吃穿不愁的。”洛筠清聒噪地继续着自己的说辞,然听者的思绪却早已翻飞飘远。



洛筠清很认真地看着每一个路经彼岸的孤魂,偶尔碰上了几个相貌堂堂的公子,便要拉着楚湘茉说上几句废话。

“楚湘茉,你看这人会不会就是你在等的那人?”洛筠清颇有兴致地指了指不远处飘过去的孤魂。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楚湘茉为难地摇头,目光跟着那鬼魂飘向远处。

“我也不记得了,不过我敢肯定,我要等的那人肯定比他要好看很多的。”洛筠清点着下巴思索着,努力回想起那人的样貌,却还是找不到完整的记忆。

“诶,楚湘茉,你看那里——”隔了片刻,洛筠清再次聒噪起来。

楚湘茉顺着洛筠清所指望去,只见黑白无常正拖着一个身上跳跃着红色慌忙的孤魂往这里赶。

“诶,好吓人啊,听说只有心中怨念颇深的人的身上才会燃出这么猛烈的火焰。”洛筠清喃喃自语,像是猛然间想到了什么。

“是呢。”楚湘茉点了点头,已经安安稳稳地坐在自己的冥舟中。

“你说他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恨意呢?竟然都不愿意投胎转世了呢。”洛筠清皱着眉头看那道红光越移越近,最后擦身而过,好像在那一瞬,洛筠清还看到了鬼魂眼中闪过的不忿和怨恨,这眼神,看着好熟悉呀。

“不知道。”楚湘茉也在看那个鬼魂,目光有些迷茫。

“楚湘茉,我听说打这里经过的鬼魂都是投不了胎,只能永世呆在地狱中受折磨的,是吗?”洛筠清有些胆寒地看着那道红影消失在视线中,联想想到了这个可怕的问题。

“大概是罢。”楚湘茉的答案总是让热很不可奈何,可是洛筠清偏偏没意识到这一点,总是叽叽喳喳地继续着这种格局分明的对话。

“楚湘茉,你快去投胎吧,我怕你在这里呆的太久,会投不了胎的。”洛筠清略有担忧地看向楚湘茉,似乎是真的在担心这个人啊。

“不,我要等人。”楚湘茉固执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呢?你看你根本就等不到那个人的,对不对?”洛筠清接着劝说,乐此不疲。

“我不知道。”大同小异的答案,楚湘茉接着摇头。

“你快去投胎吧,我不想你陪着我了,你去投胎啊——”隔了片刻,洛筠清好像突然急了,开始不断重复这句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