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静前脚刚踏进逸轩阁就有人来传话,说是皇帝陛下突然想吃臭豆腐,要劳烦她出宫一趟买回来亲自送到御书房,同时还给了她一枚通体莹白的九龙玉佩,说是给她进出宫门的时候用。周迟铭这么做就给她省了不少事,不用每次都去找金银元宝借腰牌,另外,有了这个东西,以后要出宫也容易了。
司徒静这回不仅给金银元宝各带了一份,还给自己也带了一份,打算回去以后自己拿来解馋。到了御书房,守门的太监小冬子拦住她道:“主子现在有要事正在和两位统领商议,不见外人,你且先在这等着,待会他们走了,奴才自然会进去禀报。”
司徒静退到一旁客客气气道:“多谢公公提醒,有劳公公了。”于是默然不语的站在一边等着。
小冬子口中的两个统领司徒静知道,一个是非花一个是非宏,他们都是周迟铭的心腹,跟在他身边多年,对他是绝对的忠诚。这次两个人一起被招进来议事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司徒静这边暗自想得入神,那边小冬子时不时的拿眼睛瞟她,因为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平淡无奇,满宫里一抓一大把的小宫女为什么就有这么大的福气,得到了皇帝陛下的留意,还特别嘱咐他以后在宫里照应着她一些。
司徒静敏锐的感觉到了一丝异样,抬头看着小冬子,有些不解道:“公公,莫非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你这么盯着我看干什么?”
小冬子脸一红,尴尬的清咳一声,随口胡诌道:“没,没什么,只是觉得初夕姑娘长得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不过仔细一看又不太像,可能是我最近眼神不太好。”
司徒静狐疑的点点头,也猜不出对方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就在这个时候,非花一身红黑色锦衣卫官服从屋里先走了出来,摆着一张万年的冰山脸,方圆好几丈内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气息。不过司徒静还是注意到,他的脸微微有些沉,眉头紧锁,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事。随在他身后走出来的非宏面色也差不多,不过,犯愁的同时,脸上还带着一丝犹豫的神色。
司徒静向来跟她不对付,现在看她穿着自己曾经穿过的衣服,心里的感觉有些微妙。
待人离开以后,小冬子进去禀报一声走出来,轻声道:“主子现在得空了,召你进去。”
司徒静道了声些,举步要推门,见小冬子神色有些奇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问:“公公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小冬子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凑过去道:“我瞧着主子面色不太好看,怕是心情不佳,你进去小心一点,别出什么差错才好。”
司徒静郑重的点点头,诚信感激道:“多谢公公提点,我记下了。”
周迟铭此时却是心情非常的不好,因为刚才非花和非宏收到消息,说是派去追踪司徒静的暗卫发现她在黥国和静国的边界处上了一艘大船出了海,好像是去找一件什么东西,但是那条船出海的第二天就海上遇到了大风大浪,不慎触礁沉没,官府派人前去营救,无一生还,只捞出了十几具冰冷的尸体,其他的人要么是被海浪卷走了,要么是葬身鱼腹,总之还活着的机会十分的渺茫。
当然,这个消息也未必十分的准确,因为暗卫看到的仅仅只是司徒静上船时的背影,没有看到正脸,不过从身段,衣着打扮和身手来看,十有八九就是她本人没错。
因为尸首还没有找到,周迟铭潜意识的意味司徒静没有这么容易就死了,下令让非花加派人手去海上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哪怕是她身上的一块衣服的布片也行。
这样坐着干等的时间是漫长而煎熬的,一想到司徒静此刻很有可能还在冰冷的海水里飘浮着,或被海鱼吞吃入腹或正奄奄一息随时都可能沉入海底……他就有种想亲赴现场去寻找他的冲动。她就算再怎么厉害,在大海的力量面前都是渺小的,这一次,她很可能就……
不过,尚存的理智告诉他,这样做的后果是非常的严重的。他的皇位刚刚才坐稳,如果被朝中大臣乃至全国百姓知道,他因为一个女人抛下朝政跑到海上去找人,那么一些蠢蠢欲动的势力一定会借此发挥,他不能冒这么大的风险。
司徒静走进来的第一感觉就是气氛比上次凝重很多,她轻手轻脚的走进去,在明黄色的珠帘后面低声恭恭敬敬的给周迟铭行了礼,但周迟铭明显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司徒静只好在外面干站着,见周迟铭终于回过神来,才又行了礼:“奴婢初夕参见皇上。”
周迟铭看到她才想起来自己先前说了想吃臭豆腐,让她出宫买了回来。
“平身罢。”周迟铭按了按眉心,面容显得有些疲惫。他从里面走出来,在圆木桌旁坐下,还未开口,司徒静就已经把东西摆好呈上,然后垂首退到一边静默不语。
周迟铭看了看自己面前空荡荡的碟子,不悦道:“怎么今天没替朕蘸酱?”
司徒静老老实实的道:“奴婢不敢。”
“恩?为什么不敢?”周迟铭有些不解。
司徒静道:“因为皇上您没有吩咐奴婢这么做。”
周迟铭更不理解了,道:“上次朕也没吩咐你,你还不是照样做了,怎么这次就不敢了?难道是因为上次朕说要打你板子,你害怕了?”
“不,不是。”司徒静忙道,“上回皇上是为了替奴婢解围才那么说的,而且最后也没真的罚奴婢,奴婢感激皇上还来不及,怎么会耿耿于怀。”
周迟铭挑了挑嘴角道:“不错,你还挺伶俐,那你倒是跟朕说说,这一次是为何不敢?”
司徒静似有所顾忌,迟疑了片刻才道:“皇上您要先答应奴婢,奴婢若是说了,您可不能降罪奴婢,不然奴婢还是不敢说。”
周迟铭微微眯起眼睛道:“还会在朕面前讨价还价,这是谁教你的?你可知道整个皇宫,你是胆子最大的一个宫女。”
司徒静扑通一声跪倒,看似惊乱其实语气却很稳:“奴婢不敢,皇上赎罪。”
“行了,别在朕面前装可怜,朕刚才可是亲眼看到你把如贵妃身边的小丫鬟推进了水里,光是这条罪名,朕把你交给如贵妃,你也活不到明天。”周迟铭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慢悠悠的道。
司徒静暗自心惊,没想到自己做的那件事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偏偏让周迟铭看在了眼里。他说的确实不错,如果要杀她不需他动手,把她交给如贵妃,她就会死得很凄惨。
不过转念一想,周迟铭既然已经知道了她把碧莲推下了荷塘还命人给她送来九龙玉佩让她去买臭豆腐,可见他并没有要杀她的意思。
她一边揣测着周迟铭的心思,一边老实不客气道:“既然皇上您都亲眼看见了,那奴婢也就实话实说了吧,奴婢是咽不下去这口气才这么做的,碧莲仗着有贵妃娘娘给她撑腰,不仅不把我家主子放在眼里,还经常为难奴婢。上次皇上赏赐给奴婢的鼻烟壶,奴婢喜欢得紧,却让她抢拿了去。奴婢知道自己一没银子二没本事,不敢跟她明着干,只能……只能用些下三滥的手段整治整治她。这件事确实是奴婢的不对,皇上要杀要罚奴婢都毫无怨言,只是有一样,请皇上赐死奴婢以后别让奴婢的弟弟知道,他还小……”
“朕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你了?”周迟铭听她越说越离谱,忍不住打断她,明明知道她这是得了便宜卖乖,但却不想拆穿,心情也莫名的好了一些,“朕要是真的想杀你,你还能活到现在?那个叫什么碧莲的确实过分了些,不过她是如贵妃的丫鬟,朕也不好明着罚她,只要你做的不过火,朕就全当不知道这件事。”
司徒静面上一喜,忙拜谢:“多谢皇上恩典,皇上英明。”
周迟铭又笑:“怎么?朕纵容你伤人倒还英明了?那朕要是把你拿下法办是不是就成了昏庸的皇帝了?”
“奴婢不敢,奴婢惶恐。”
“行了,别一直跪在朕的面前,站起来跟朕说话。”周迟铭摆摆手让她站起来,自己夹了一块已经半凉的臭豆腐沾了些许酱料送到嘴里,“别岔开话题,刚才朕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朕。”
司徒静站起来吞吞吐吐道:“其实,刚才进来的时候,小冬子公公给奴婢提了个醒,说皇上今天心情不好,让奴婢万事小心些。奴婢伺候皇上的时间短,还不知道皇上有什么忌讳,所以行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怕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情惹皇上心情更加的不好。”
周迟铭顿住筷子看了她一眼:“说了这么多,其实你就是怕朕罚你对吧?”
司徒静垂首道:“回皇上,自古有言,天威难测,奴婢是凡人,会害怕也是情有可原。”
“天威难测?”周迟铭搁下筷子没了什么食欲,“你是第一个干当着朕的面说这句话的人,不过,也是一句大实话。”顿了顿,又道,“朕君临天下,富有四海主掌千万人的生死,可偏偏连一个女人都抓不到,可笑,真是可笑!”
司徒静不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说话还是自言自语,所以站在一边没敢搭腔。但周迟铭转过脸看着她,眯着眼睛问:“张初夕,你不是敢在朕面前直言不讳么?那你告诉朕,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司徒静稍稍迟疑了一下道:“皇上既然这儿执着的想要抓到这个女人,想必她必然让皇上恨之入骨,或许她知道落到皇上手里没有活路,所以才拼了命的逃跑吧。”
“恨?没错,朕确实恨透了她,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和血吃肉……”周迟铭眼底猩红一片,隐隐有些疯狂的神色。那个女人招惹了他却一走了之,让他日夜牵肠挂肚,他怎么能不恨?
司徒静大概能猜到他口中的那个女人就是她自己,不过,他做梦都不可能想到的是,她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