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样的情况,白伊也暗暗着急,但这也不是着急就有办法的事情,她只好耐着性子慢慢等,她相信这个女子终有一日会清醒过来的。

但是没有想到,和雅忧七百年后的第一次见面是这样的,而和自己的师兄七百年后的相见也是这样让人始料不及。

看着前面几乎是血腥的情景,白伊不由大吸口凉气,这个时候,她眨着无辜的眼睛,想着当初雨中衾梓寒对自己毫不犹豫的出手,还有他漆黑的眼眸中像是冰雪般的死寂。

再回想到更久之前,在哈马里沙漠时,那个年轻的剑士也曾经诡异而让人诧异的行为。只是两者之前又有着不同的地方。

最不一样的地方是眼睛,而此时衾梓寒的眼睛和当时在雨中是一样,不带一丝情感,冰冷得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但是这样的冰冷也隐隐涵盖着某种不一样的杀气,此时白伊有些后怕地退开两步。

她飞快地看了一眼地上虚弱的银发女子,又马上转过头看着年轻剑士的眼,那双眼睛冰冷而无情,像是千年寒冰般。

看到这个白衣女子的瞬间,衾梓寒觉得自己七百年努力建造的坚硬心房瞬间坍塌,他当然记得这张脸,这个女子是曾经无数次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梦靥里。

对她的声音也是再熟悉不过,她在七百年的梦靥中来来回回地走着,一直折磨这个年轻剑士并不坚定的心房。

衾梓寒呆滞了两秒,接着收起手中的长剑,不敢再看这个白衣女子责备而惊恐的眼睛。乌黑而水亮的瞳孔倒映出一个狼狈而凶残的自己。

这个年轻的剑士,几乎是落网而逃,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他甚至不敢去确认那个灵类女子是不是真的死了。

其实他真正不敢面对的是那个白衣女子清澈而无辜的眼神、略错愕吃惊的表情,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不争的事实,自己是一个残忍而无血腥的刽子手。

所有的一切在这个男子眼前无限的回荡、循环,尤其是女子那样安静、责备、吃惊的眼神,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无情得扎进心房,只听到噗噗的声响,是那样的真实。

女子单纯而清澈的眼神像是在指控他,你是一个无情的杀人凶手。

——不!我不是!

年轻的剑士捂住自己的耳朵,歇斯底里地吼出来:我不是!

事实却是截然相反,他的确残忍地杀害了无数的人,即使他们的双手也沾满了鲜血。

但是自己也没有运用合理又合法的途径来惩治他们,自己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看着剑士精瘦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树林中,白伊整个人都懵了,是惊愕、震惊。

在这些不可相信的背后是浓浓的失望,他真的还是自己的师兄吗?他真的是那个一直为自己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师兄吗?还是那一个一直守护在她身侧的年轻剑士吗?

在白伊的心底真的开始了怀疑了,她拧着细长而精致的眉,儒雅摄魂师的话一遍遍在她脑海中回荡,像是一段自动无限循环的话。

白伊痛苦地捂着头部,仿佛那些话、那些不争的事实像是一把锋利的军刀,瞬间将她的心房破开。她难受、痛苦地连呼吸也被压制着。

看着周围的树木从自己的身侧疾驰而后退,年轻剑士的惊鸿一瞥,却是他今生再也不能忘记的噩梦。

“白伊。”灵类女子虚弱的喊声终于将白伊有些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只是她依旧捂着头,像是陷入了一场极度恐惧的梦靥中。

听到有人唤她,白伊才惊慌失措地抬起头,看到地上躺着的灵类女子时,白伊觉得自己的心神都瞬间被掠夺去了。

原本就不稳定的灵体,在空气中忽东忽西地飘散着,像是一团比较浓重的烟雾,只要清风一吹,好像马上要融进这片空气中。

“雅…忧…”白伊艰难地呼唤出这个名字,扯动着已经有些干哑的咽喉,觉得随着自己这样干涩的呼唤,有些自己一直不敢相信的东西已经轰然倒塌了。

躺在地上的灵类女子表情痛苦,淡泊的身影飘忽在空气中,如红宝石般美丽的眼眸满布痛苦,姣好的脸颊上是隐忍的痛楚而变得微微扭曲。

所有的一切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折磨着白伊的视觉、听觉、嗅觉,还有那颗并不是很坚韧的心脏。

白伊觉得自己的双脚仿佛灌了铅般沉重,难以往前跨出一步。她站在原地,想上前却又不敢上前。

原来自己一直是个怯懦的人,无论是七百年前,还是七百年后,从未改变。

“白伊?”没有看到白衣女子走进的身影,雅忧艰难地转过头,古典女子再次轻声的开口呼唤。

她嘴角沁出的血沫子像是串成线的血珊瑚珠子,但是血珠子一旦离开她的灵体,就消融在空气中。灵类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们根本就不能遗留下任何东西。

似乎是双脚似乎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白伊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眼眶中的泪水像是没有关上阀门的水,凝聚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狠狠地砸落下来。

“白伊?还是…应该称呼…你为云罗呢?”古典女子犹自笑着,已经开始透明的身体让她的笑看上起带着一份力不从心的唯美,但是却瞬间狠狠刺痛了白伊的眼。

连空气中似乎也开始飘散着一股淡淡的分别时忧伤的味道。

“雅忧。”终于,白伊再也抑制不住,大喊一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她身侧。

看着灵类女子已经开始变得透明的灵体,白伊茫然的伸出手,眼中止不住滚落的泪水就直接从古典女子的身体中穿过,毫不怜惜地砸向地面。

白伊伸出的手不知道该怎么抱住这个古典女子,她紧抿着有些无辜的唇畔。眼中的泪水像是豆子般噼啪着落下来。

“白伊,我好冷。”血眸女子轻启唇畔,有气无力地说出这么一句,明明是六月的天,阳光毒辣地像是一个燃烧不尽的火球。但是躺在地上,灵体开始消散的古典女子却开始瑟瑟发抖,仿佛穿在单衣站在飘雪的腊月天。

白伊当下不再犹豫,伸出的手一下子紧抱住这个灵类女子。白衣女子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从咽喉发出小动物受伤时的呜呜痛哭。

白伊紧紧的抱住怀中的女子,紧得想将自己的温度全部传递给她。

远远看,此时单薄的白衣女子跪倒在地上,抱着一团虚空的空气,像是一个失去自己心爱玩具的孩子,哭得是那样委屈和伤心。

忽然,在白伊怀中的灵类女子笑了,她笑得是那么甜美,仿佛是一个孩子好像得到了全世界,而她发自内心的笑仿佛能倾醉全世界。

“谢谢你,白伊。”血眸的女子慢慢张开没有血色的唇说出一句道谢的话,她的嘴角挂着满足而淡雅的笑。

慢慢的,她红宝石般的眼眸失去了光泽,像是被蒙了层尘埃。

白伊,你知道吗?我曾经是那样的孤独,没有人能看见我,更没有人能触摸到我。我只能羡慕地看着身边的人,看着他们从内心发出的笑容,可是那样的笑没有一个是属于我的。

可是遇到你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你会对我笑,你会对我哭诉,那些你不敢告诉冰释血的心思,你都会向我讲述。

你是我唯一能触摸到的有温度的物体,因为你,我能感觉到所谓的温暖和寒冷。

而现在,至少在我真正魂飞魄散的时候,有你在我身边。你的怀抱很温暖,让我不再畏惧死亡时的严寒。

这样的温暖也让我迷恋,想一直沉溺下去。白伊,要不是狄傲幽告诉我所有的事情,我还是不知道你就是云罗。但不管你是谁?我都感谢上天让我曾经认识你,因为你,我感受到了人间温暖。

虽然这样的温暖少的可怜,但是这样如火屑子的温暖却比我在黑暗空虚中飘散的那些年都觉得温暖。

白伊看着缓缓说出道谢话的灵类女子,一下子愣住了。看着灵类女子血红色的眸子一点点黯淡下去,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中的血液也一点点被冻结了。

“雅忧?”白伊小心翼翼的出声,双手微微摇晃着,她的动作很轻柔,怕怀中的女子像是一阵空气,只要自己说话声一重或是动作幅度大一些,她就会随风飘走。

但是怀中的女子俨然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她红宝石般的眼睛终于黯淡下来。涣散的瞳孔空茫地看着被茂密树木遮住的蔚蓝天空。

好像自己是一只被困在牢笼中的囚鸟,想要飞出这片困住自己的金色牢笼。也仿佛空气中有谁来接她了。

因为她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那是满足和如释重负的笑。但是她这样释怀的笑却瞬间让白伊哭得愈加无助和伤心。

阳光穿透茂密的树林,落下斑斑驳驳的亮点。微风吹过,晃动的树影下,是恍如隔世般的

那样宁静的午后,连虫鸟都安静地在窝巢中休憩,但是一个白衣女子,跪倒在地上,她抱着一团虚空的空气,像是一个被亲人丢弃的孩子,哭得肝肠寸断。

她刻意压制的呜咽声,淡淡飘散在空气中,为这片安静祥和的林中突添了几分分别时的悲凉和感伤。

她的声音被风吹散在空气中,飘到很远,让闻者也不仅动容。

“云罗?”远远传来儒雅摄魂师紧张而焦急的声音。

到了用膳的时间,却没有见白伊从书房中走出。虽然白伊为了忙紫薇宫和冰阎殿的事情而忘记午膳的时间,但是蓝细烽顺路带了些饭菜去书房看她,结果发现她不在书房。

最近南宫懿也不再府邸中,不知道他去忙什么,蓝细烽心底担忧,马上出来找寻。

听到空气中传来的细如丝线般的哭声,儒雅摄魂师的心里一紧,当时心里有一种不安感在蔓延。

他向着哭声传来的地方跑去,远远地就看到白衣女子跪在地上,怀里像是抱着一个东西,哭得像是一个泪人般。

他的心一紧,远远地就不由自主地开口唤道,“云罗。”

但是那个白衣女子却仿若没有听到他的呼唤,只是一味抱着怀里的东西哭得像是一个孩子般无措和委屈。

等待蓝细烽走近,才发现情况有些不对经,看着眼前似乎有些诡异的情况,蓝细烽的心里闪过淡淡的不安和疑惑。

他当然知道白伊不会这样无缘无故地抱着一团空气哭泣,他张开自己的幻力,直接感应白伊的怀里。

霍然,他错愕的收回自己的幻力,又飞快地看了一眼哭得似一个泪人般的白伊,似乎对于眼前的状况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他当然认识白伊怀中的血眸女子,银发血眸是他们佘氏大多数人的醒目标志。

女子那张温暖而和蔼的脸,他当然也认识。只是他不懂的是,飘雅忧为什么这个时候出现,还有就是谁把她伤成这样的。

他低低叹息了一句,哥哥已经离开了,两个有情人就这样擦肩而过。但有的时候上天是有安排的,冥冥中,有的事情早就已经有了结果,

要不是已经见到了飘雅忧,狄傲幽也不会那么大度用自己的魂魄来护住白伊已经飘散的元神,而放弃自己再度幻化实体的机会。

有的事情,不得不说,在冥冥中早就已经注定,谁也不会改变。

已经稀薄的灵体变得像是一层轻轻晃荡的河水,接着灵类女子的身体开始慢慢飘散在空气中,像是由无数细小的萤火虫组成的,带着星星点点的光亮,慢慢吹散在空气中。

而白伊只是呆呆地看着怀中的女子,看着她原本就稀薄的容貌开始模糊,接着像是破裂的玻璃,一道道的裂缝将她的脸和身体分割得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