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局长沉思了片刻,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既然小洞是挖在靠墙的峭壁上,洞里无疑是潮湿的。所以,用来藏文件或什么材料的可能性都不大——当然,也不排除有这种傻瓜。不过,最大的可能性是……”他没往下说了,又抬眼望着舒烈求,等着对方回答。
这是老领导在抛砖引玉。舒烈求明白老上司的意图,即刻接过话茬,“这些我都反复揣测过,估计很可能是用来藏一种价值昂贵而又不能被人发现的物品。因此,我分析的可能性有两种,一种是金银古玩之类的物品,被人私自侵占或偷窃了。因某种原因怕查出来,因此不得不转移地方。而另一个可能是……”
舒烈求还未说完,房局长弯腰从脚旁的靠背椅上拖过先前正在浏览的那张报纸,却仍旧两眼定定地望着舒烈求,等着他往下说。
舒烈求笑了笑,说:“另一个可能大概不用我说了,这报上有呢。”他从局长手中接过报纸,用手点着上面“备战备荒为人民”的标题,他与方局长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目光,知道对方默认了。
房局长又为舒烈求点燃一支烟,问道:“关于那个‘怪影’,有个大概的眉目没有?还有那位齐医生,你们找他了解过吗?”
舒烈求沉静地说,“我们已将医院一米七以上的高个子男性初步排了一下队。明天,我准备去查询几个重要对象。”
“好!”房局长举起自己的茶杯,对舒烈求说,“祝你旗开得胜!”说毕,一仰脖子,一杯浓茶全灌进了那徽微凸起的肚子里。
齐庐宾第一个被请进保卫科。
舒烈求仔细打量着这个被自己研究了一天一晚的重要人物:他身材颀长,清秀,略有点苍白的长条脸上架着一幅玳瑁边镜眶的眼镜,穿着颇为讲究。此刻看上去,有几分拘谨,又似有几分傲气和愤懑的神色。他一进房,只朝认识的许辉瞥了一眼,便径直选了一张靠窗的椅子坐下了。
“齐医生。”舒烈求客气地唤了一声。
齐庐宾冷漠地点了点头。
“我们请你来,想了解一下你在前晚十二点至两点这段时间的具体去向。”按照预定的方案,由许辉对齐庐宾来了个单刀直入的提问。
舒烈求微笑着递了杯热茶给齐庐宾,显得很悠闲地坐进了齐庐宾对面的沙发内。刑警小王在死死盯着齐庐宾那双大脚出神。
“前天晚上……”齐庐宾迟疑了片刻,呐呐地重复着方才的问话。尔后,他抬起茫然的双眼不知所措地望着许辉出神。过了片刻,他像猛然记起了什么似的,蓦地一个楞怔,突然将视线从许辉的黑脸上迅速收回。然后低头望着红漆地板,呆呆地痴坐着。
舒烈求紧紧盯着齐庐宾,这个小小的变化,当然没能逃过他那双鹰样的锐目。他立即来了个委婉的补充,“别紧张,请你仔细想想,然后再告诉我们。”为了缓和气氛,舒烈求掏出串在钥匙上的指甲刀,不慌不忙地挫着指甲。
齐庐宾沉默着,还是不予回答。但是在偶尔射过来的眼神之中,已经明显地流露出某种反感情结来。
一阵难堪的沉默过后,齐庐宾终于出人意外地说道,“我真不理解,对于社会这么多的小混昏的流氓行为你们不去制止,对于一些人的侵犯人权、污辱人格的恶劣行径你们充耳不闻,而对我个人的去向问题却如此‘关心’,居然还动了你们公安机关的大驾!”用手顶了顶鼻梁上的镜架,颇有几分火气地直视着舒烈求。
许辉没想到齐庐宾竟会用这样一种不恭的态度对待查询,正欲说他几句,被舒烈求用眼色制止住了。只听舒烈求依然不慌不忙地问道,“齐医生,你知道医院出了人命案吗?”
“知道。”齐庐宾坦率地答道,“听说守太平间的辛师傅被人卡死了。”
“卡死的!消息传得真快。”舒烈求不动声色地想着,接着又问齐庐宾,“啊,你怎么知道是卡死的呢?”
“全院都传开了,我当然也听说了。”
“那么,为了使我们的破案工作能顺利进行,请你将那段时间的去向告诉我们。”
“什么?!”齐庐宾像弹簧反射似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直挺挺地站在舒烈求对面,颤抖着嗓音说,“你们怀疑我?我是个医生,我的职业是救死扶伤,我跟辛师傅无冤无仇,干吗无缘无故去杀死他?”
“别激动,坐,请坐——”舒烈求指了指沙发。
齐庐宾气呼呼地跌坐在沙发内,嘴里却喃喃自语般地说道,“真是莫名其妙!”
“那么。”舒烈求继续追问道,“能说出当时与你呆在一起的证明人也行。”说完,舒烈求直视着齐庐宾,等待他的回答。
“呆在一起的证人?!”齐庐宾听了此话,明显地战栗了一下,很快就低下头,迟迟没有作答。
这神情当然没能逃过舒烈求的眼睛,他向小王示了示意。‘
“好吧,请你解释一下这个——”小王从挎包内取出斩如冰的工作鞋,对着他晃了晃,说,“这是你的工作鞋,它前晚可去过作案现场啊。”
“这我怎么知道!”齐庐宾摊开双手说。
“鞋可是你的,怎么会不知道?!”小王有点急躁地说,“何况是你在病房值班呢。”
“我没穿工作鞋。”
“你……”
眼看询问又要进入僵局,舒烈求忙切断小王的话,平静地说:“别急,慢慢说。你们都要穿工作鞋上班吗?”同样是询问,他的语气比小王却平缓得多。
齐庐宾松口气说,“这还是多年前的老规矩,现在穿不穿,谁也不会管这些事了。”他站起来,指了指自己脚上的棕色牛皮鞋,“我喜欢穿皮鞋上班。
“要弄清这个问题并不难。”舒烈求说,“我们还会做各种技术鉴定的。”
“鞋子放在病房换衣服的地方,谁都可以去穿嘛。”齐庐宾仍然不服气地说着。
“那么。”舒烈求不再追问,只说道,“只请你将前晚上的去向说清楚,切都算是找到了合理的答案……”他含义颇深地盯着齐庐宾,骤然停住了话。
齐庐宾猛地一惊,颓然跌坐到沙发内,用双手支撑着脑袋瓜,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看来是打定主意不说话了。
见齐庐宾这副模样,许辉正要追问下去,舒烈求却用轻松的口吻,仿佛毫不介意地说,“倘若一时记不清楚,也没什么关系。今天先回去,请你再仔细想想,什么时候想起来了,随时都可以来告诉我们。”
“好!”齐庐宾如释重负,连忙站起来说,“等我想想再告诉你们。”说完,他像出逃似地匆匆离开了人保科。
目送齐庐宾离去后,许辉轻轻关上房门,不解地说:“舒大队长,怎么就让他走了呢?还可以继续追问下去嘛。他后来的态度不是有了转变么?”
“不错,他这个去向问题,还真有点说不出来的隐情。不过再问下去,又会僵起来的。老徐呀一一”舒烈求踱到徐飞身旁,在他肩头上轻轻拍了一巴掌,“我们不但要注意政策和策略,还得注意知识分子的特殊性呢。”
“特殊性?”许辉细眯着双眼望定舒烈求。
舒烈求苦笑了一声,说:“你看,先前那个阵势,哪像是我们在查询他,倒像是在被他审讯似的。”
想着齐庐宾发的一番牢骚,许辉也略有同感地哑然失笑了。
接着,他们又询问了好几位高个子男医生和其他工作人员。每个查询对象都给了他们肯定的回答和证明人。
“怎么办?”许辉指着用红笔打满了勾的名单问舒烈求。
“不能遍地开花。”舒烈求道,“对这些人,通过各个病室的工作人员尽快将情况弄清。”
“好的!”许辉点点头。
“现在。”舒烈求指着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对许辉说,“请这一位女士来吧——”
许辉朝名单瞥一眼,说道:“燕玟值夜班,上午恐怕在睡觉,我已经叫余褚绗到她家‘请’去了。”
一提超余褚绗,舒烈求的眼前又浮现了那张宛若余褚绗的熟悉面容。随着这面容的出现,他的心底里似乎涌上一静难以抑制的隐痛。“混蛋!这是工作。”他赶紧告戒、责怪着自己,使思绪尽快回到侦破工作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