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尽管应倩茜身体确实有些不舒服,但是一道一道菜还是按时送到餐桌上。光是凉菜类,糖醋拌素鸡,滑炝脊丝青椒,凉拌猪肝,麻脯海参……接着,是热炒溜炸扒闷烹爆煎,什么砂锅蟹黄狮子头,番茄锅粑芙蓉鱼片,炸虎皮豆沙,奶油烧菜花,冬菜扒鸭块,油爆双脆,稀卤南煎丸子……应有尽有,琳琅满目。不但色,香、味俱全,而且营养价值高,又符合老年人的口味。

应倩茜为此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的。人们吃在嘴里,连连夸奖厨师的好手艺。有人提议,请厨师来干一杯。大家一致赞成,于是,冷羽歆便把应倩茜拖到了席间。

“我不会喝酒。”应倩茜边向餐桌走,边说。

“怕什么!喝醉了你就别走了。”冷羽歆大咧咧地说。

来宾们一看厨师是个女的,更是交口称赞,一个个把杯子向她伸过来。应倩茜受宠若惊,连连说着“谢谢,过奖”,连连把美味思一杯杯倒进嘴里。几杯酒落肚,她脸上红扑扑的,血液流动加快了。

“哎呀,大姐!”应倩茜冲冷羽歆说,“我可要醉啦。”她故意踉跄了一下,把端在手里的酒洒出了半杯。

焦达卿见此情景,以为应倩茜不胜酒力,忙说:“诸位,不必勉强她了。羽歆,你快扶她到卧室躺一会儿吧。”

冷羽歆上来,扶住似乎要跌倒的应倩茜说,“倩茜,走,去我卧房歇会去。这一天,也真累坏你了。”她回头冲来宾们说,“你们等着,一会我回来,替厨师与你们干!”

其实,应倩茜是很有酒力的,几杯美味思怎能醉倒她?她所要寻求的,就是能到冷羽歆房间,探探骑驼陶俑的虚实。现在,她的愿望顺利地实现了。她心里不禁涌起了按捺不住的喜悦。

“你就躺在这,想睡就睡一会。我上前边张罗去啦!”冷羽歆把应倩茜扶上床去,把门关严,又急火火跑进会客室去了。

现在,室内只剩下应倩茜一个人,屋顶的吊灯发出柔和的弱光,白纱窗帷低低地垂着,墙壁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响个不停。门口静俏俏的,没有脚步的走动声。会客厅里的喧哗仿佛离得很远很远。应倩茜心花怒放,暗想:这真是天赐良机啊!

应倩茜“扑愣”从床上跃起来,被贪欲激得绿荧荧的眼睛,急速地在静俏俏的卧室内扫来扫去。终于,她发现写字台的一个抽屉没有关严——冷羽歆办事处处表现出她的粗心大意,便蹑手蹑脚走过去。

几秒钟之后,应倩茜接近了那个写字台。可是她刚要拉抽屉,猛地听见一声喊,“抓住他,抓住他!”

应倩茜浑身一哆嗦,一个高儿蹦回床上,把身子平躺下去。她的心怦怦跳起来,呼吸也有些困难了,一种窒息感和压抑感控制着她的全身。她的听觉神经分外紧张,努力判断声音的来源,可是不管她怎样细心去听,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是我神经质了?可我分明听见有人说话了啊。”她十分纳闷地想。

这时,声音忽然又传进来,“抓住他!他偷偷把酒换了,该罚,该罚!”

应倩茜这才松了口气。原来会客室里的喧闹声传到卧室里来了。

应倩茜虚惊一场,自嘲般地摇了摇头,复又从床上爬起来,再次鼓起勇气,径直朝写字台走去。她抓住抽屉的拉手,轻轻迅速地一拉,抽屉便无声地被拉开了。一半骑驼陶俑安然地躺在那儿,熠熠的光彩撩拨着她的眼睛。

“就是它,一点不错,就是它!”应倩茜仔细端详之后,禁不住自言自语地说,“和安龙那个土鳖,真是有眼无珠,把唐三彩当成一般陶瓷了。”她的嘴角不由得出现了一个嘲讽和轻蔑的微笑。

三十年前,应倩茜是有幸见过骑驼陶俑并且知道骑驼陶俑价值的人。第一次看见骑驼陶俑,她就把它牢牢地印在心里了。为了得到这个骑驼陶俑,应倩茜真是挖空心思。现在又一次见到它,她激动得流泪了。

应倩茜猛地从抽屉里把一半骑驼陶俑捧出来,贴在心窝上,歇斯底里地说,“我要得到你,我要得到你,我要得到!有了你,我就有了一切!有了你,我将成为百万富翁,成为阔夫人,成为世界上最富有最幸福的人。哈哈,哈哈,哈哈……”她无声地狂笑了,她的脸扭曲了。她的眼睛喷射着饿狼般贪婪的绿光。她变得像一个真正的魔鬼了。

应倩茜多么想马上捧着这半骑驼陶俑选出焦家,一直跑到香港,投进周伦申的怀抱啊。在这一瞬间,她甚至幻想自己能有上天入地的本事,有神话故事中讲的分身法:一个有血有肉的应倩茜留在焦家,一个有灵魂有欲望的应倩茜早就携带着骑驼陶俑飞出十万八千里了。”

但现实必竟是现实。应倩茜现在依然身在焦家。许多人都会证明,在六月八日的夜晚,只有应倩茜一个人在焦达卿的卧室里呆过。如果真的把一半骑驼陶俑偷走,那么公安局的铁镯子很快就会戴在她的手腕上。

“我绝不能干这样的蠢事。”应倩茜理智地告诫自己。

应倩茜迅速地把一半骑驼陶俑放回原处,又轻轻地把抽屉推上。但贪欲的火焰却把她的心烧得灼痛难忍。

“你在这儿先躺几天吧,看老娘怎样把你搞到手。”应倩茜狠狠地说。

应倩茜轻轻地退到床上,重新躺好。怎样才能把这半骑驼陶俑搞到手呢,这的确是应倩茜今后几天头等重要的大事。她眼睛望着天花板,紧张地思索着,终于一个阴谋在她脑海里逐渐形成了。

“上帝保佑我……”应倩茜虔诚地祈祷着。

这时应倩茜心情上的重压得到了解脱,也是由于刚才紧张时弄得她心力交瘁。她躺着躺着,眼皮沉重起来,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在这一刻儿的昏睡中,她做了一个美妙的梦……

“倩茜,倩茜!”梦寐中她听见有人唤她。

“我,我来了。你要的东西带来了,哈哈……”应倩茜嘴角挂着甜蜜的笑容,嘴唇蠕动着。

“醒醒,倩茜!”她觉得有人推了推她的身子。

“不嘛,搂紧……”她睁开了眼睛。然而映入她眼帘的并不是她的奸夫周伦申,而是一张多皱的老太婆的脸。

冷羽歆正脸对脸地看着她。应倩茜的美梦倏地被老妇科医生那惊讶迷惑的目光吓跑了。

“我这是在哪里呢?”应倩茜忽地坐直了身子,望了望周围的一切,望了望那阔大的写字台,又望了望站在她面前的女主人,终于,她找回了自己的记忆——原来是躺在冷羽歆的床上。

“倩茜,吓死我了,你净说梦话!”冷羽歆吁了口气,说:“你做了什么梦?叫你几声你都不醒。”

“我,我……”应倩茜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说,“我真的醉了,真的醉了……”

冷羽歆忙给她灌了一碗醒酒汤。

应倩茜装着苏醒过来,不好意思似地说,“大姐,你看我多没用,三杯酒就放倒了……”

冷羽歆却说:“今天你喝了三杯,算是给我露脸啦!倩茜,我可真是感激你呀,人人都夸你菜做得好呢!”

“还凑合吧,等你女儿出嫁,我再好好做做。”应倩茜摆出一副谦虚的样子。

“哈哈,咱们也算说定啦!”冷羽歆呵呵笑着说道。

冷羽歆是一个心里存不住事的人,她见应倩茜清醒过来,便急不可待地提起给焦达卿做大衣的事,并且从大衣柜里拽出一块雪花呢布料,说:“倩茜,还要麻烦你一件事啦。”

“看你说的,大姐,什么麻烦麻烦的,多生分。”应倩茜也极力与冷羽歆套近乎。

“好,我和你不是外人。这块希料准备给老焦做件大衣,你看好不好?”

应倩茜瞅了瞅布料说:“怎么不好呢?太好了!你要是信得过我的手艺,就让我来给焦局长裁。”

“那咱们一言为定!”冷羽歆说。

“这样吧,布料先放你家里。我找几个样子看看。等我把样子选好了,我上你家来裁。”应倩茜先把这句话敲死,以便能再次进焦家并能多呆一些时间。至于什么时候来,那就要看“样子”选得如何,主动权抓在她的手里。

“那好啊,我就怕你不来呢。”冷羽歆十分高兴,“倩茜,今晚别走啦,就住我家吧。”

“不,大姐,我家还有儿子,明天早上还要给他做饭。再说,这小子早上睡得像死猪一样,不叫他,上班就要误点儿。”

“要是这样,我就不留你啦。老焦,老焦——”听见焦达卿走来了,冷羽歆说,“用车把应倩茜送回家。”

正好,因为焦达卿过生日,要接送一些宾客,司机把车开来了。焦达卿一边答应着冷羽歆,一边吩咐司机去了。

和俪蓉还没走。她听见应倩茜醒了过来,便走进了卧室,十分关切地问,“干妈,你好点了吗?”

“没事。我没事!”

“干妈,我送你回家。”

应倩茜冲冷羽歆笑了笑,“看,多孝顺的女儿!”

冷羽歆哈哈笑了,“你有福啊!”

和俪蓉扶着应倩茜坐进一辆黑色的上海轿车里。小汽车喷着淡蓝色的烟雾,穿过灯火阑珊的市区,向州河对岸驶去。

和俪蓉于是记住了应倩茜的家。临分手时,应倩茜拉着和俪蓉的手说,“俪蓉,有时间到干妈家玩啊!”

“干妈,我一定来。”

应倩茜哪里知道,和俪蓉第一次来她家时,给她带来了什么样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