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北逑与焦校梅登上公共汽车,向州河对岸驶去。那时,正是上午十点钟的光景,车上的乘客很少。缪北逑和焦校梅便找了座位,并排坐下。车开得很快,凉风从拉开的窗口扑进来。
焦校梅看了缪北逑一眼,说:“刚才在我家时,真把我吓坏了。你的眼珠子瞪得那么大。”
缪北逑笑笑说,“令尊的眼珠子也不小啊!”
“说真的,我真怕你们打起来呢。”
“哪能呢。”
“哎,缪北逑,你那段宏论还真把我爸镇住了,真像个侦探长似的。”焦校梅不无赞叹地说。
缪北逑羞涩地笑了笑:“校梅,你到应倩茜家去过吗?”
“没有。我有一次问过妈妈,妈妈说她住在梅林胡同一号,好记,就记住了。”
“你说,她会欢迎我们去吗?”
“有我和你在一起,她一定会欢迎的。”
“那我们总要有个借口吧?”
焦校梅附和说,“是啊,是得有个借口。要不,突然问我们上她家干什么呢?”
汽车在颠簸着。焦校梅和缪北逑也在思索着。
“她会做菜,就说你请她为你爸爸祝寿时忙活忙活。”焦校梅突然想出一个点子。
“不行,我爸爸见了她,非气死不可!”
焦校梅想起缪北逑介绍的情况,说:“对了,她和你爸是冤家对头。要不,就说让她给我裁件连衣裙。”
缪北逑摇了摇头,“也不妥。怎么刚刚你爸爸裁了大衣,又要给你裁连衣裙呢?人家又不是你家的私人裁缝。”
“那还有什么借口?
他们又沉默了,随着汽车颠簸着。
梅林胡同眼见就到了,不容他们再考虑,焦校梅突然两腮一红,说:“我有一个好主意……”
“快说。”
“就说,就说……”
“唉,看你吞吞吐吐的。”
“就说咱俩搞恋爱,让她给参谋参谋,并让她保密。她见我们这样信任她,一定不会生疑心。”
缪北逑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好想,就说:“那就试试看吧。不过,介绍我的时候,不要说我姓缪,就说我姓汪,叫汪道虬……”
汽车在梅林胡同停下了。缪北逑和焦校梅下了车,向前走去。一边走,焦校梅一边嘱咐说,“千万不要冒冒失失,把事情弄糟。”
“我知道。”缪北逑应道
他们俩刚走了几步,突然听到一声大哭。“妈呀——妈……”接着,看见梅林胡同一号的小门口围着一些人,人们议论纷纷,脸上的神气都有些紧张。
缪北逑跨向前一步,问一个抱小孩的妇女,“这家发生什么事情了?”
抱小孩的妇女说:“应三豹的妈死了。”
“是应倩茜吗?”缪北逑焦急地问。
“是她,应倩茜。”
真想不到!需要从应倩茜那儿获得半个骑驼陶俑的紧要关口,这老妖婆竟然死了。缪北逑焦急地问:“她怎么死的?”
“说是心肌梗塞。唉,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死了。”抱小孩的妇女不由得流下了眼泪,“早上,我上她家借漏勺用,怎么叫门也不开。我心里纳闷,应大嫂是个勤快人,不会睡懒觉吧?再说,她还要上班哩。我心里一直疑惑,给她儿子应三豹打了个电话。应三豹在厂里当司机,有时晚上就在单位睡。应三豹一听,连忙赶回家,开开门,看见他妈妈已经死在床上了。这不,正在大哭哩。”
缪北逑拉着焦校梅的手,挤进屋里。焦校梅不敢见死人,一个劲往后缩。缪北逑就一个人向床边走去。
应倩茜静静地躺在床上,像睡着了一样。她的儿子应三豹,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子,正一把鼻涕一把泪抚尸大哭。
现在缪北逑与焦校梅准备的一套借口是不能用了。但他是为半个骑驼陶俑而来的,便在屋子里打量起来。屋子里拾掇得很干净,陈设放得井井有条,柜子箱子都挂着锁,纵然藏着骑驼陶俑,缪北逑也无法找到它。他心里万分着急。在屋子里踱了一圈后,缪北逑又回到床边,猛然发现应倩茜的手紧紧地抓着一个手提包。手提包的拉链开着,只是因为室内光线黯淡,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但从应倩茜临死时还抓住这个手提包不放的情景看,半个骑驼陶俑肯定装在那里边。
缪北逑慢慢地探下身,想凑近一点,看看手提包里的东西,不料触碰了应三豹一下。应三豹马上抬起头来,凶神恶煞栽地盯着这陌生人。
“你要干什么?”应三豹吼声如雷。
“死者临死时,抓紧手提包不放,必有原因,把它打开看看。”
“你是什么人?”应三豹愤怒的目光中夹杂着高度的警惕。
“一个过路人,进来随便看看。”是啊,除了这样敷衍一下,他能有什么托词呢?他有什么权力闯进李应指手划脚呢?
“你,你给我滚!”应三豹抓住缪北逑的胳膊,使劲一推,把缪北逑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邻居们也插话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不知趣,人家老娘死了,你来瞎掺合干什么?”
缪北逑十分狼狈。但即使这样,他还是看到应三豹非但没有把手提包打开看看,而且从死者手里摘下来,拉好拉链,把它锁进柜子里去了。这使应三豹十分纳闷。但从这个动作来看,半个骑驼陶俑一定是没有转移出。他这才放下心来。
“好,只要骑驼陶俑在就好!我死死地在这儿盯住。”他暗睹下定了决心。
缪北逑正要爬起来,突然中州市公安局主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舒烈求和助手、刑侦副科长甄寅一步跨了进来。
舒烈求在门口首先看到了正在挣扎着站起来的缪北逑,便拉了他一把,“你是缪北逑吗?你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了。请你不要在这儿妨碍我们的工作,一会儿我找你谈。”
真正的侦探长来了,“侦探长”业余又高兴又有点泄气。缪北逑揉了揉了被混世魔王应三豹摔痛了的屁股,乖乖地走出了屋子,有些难为情地与面色苍白焦校梅的站在一起。
舒烈求和甄寅迅速地勘察现场、取证、照像,忙活了一大阵子。死者的床头放着一个药瓶,药瓶里装着药片。药瓶旁边,放着病历本。病历本虽夹着一张心电图。医生诊断为心肌梗塞。看病的时间是昨天。地点是市立医院。舒烈求盼咐甄寅把药瓶和病历本装起来。
舒烈求在梅林胡同借用一同民房,把应三豹叫到那里去。
“你叫什么名字?”
“应三豹。”
“死者是你妈妈?”
“是的。”应三豹连连点头。
“她叫什么名字?”
“应倩茜。”
“你母亲过去得过心脏病吗?”
“没有。只是一个老妇科医生说她有心脏病,催她去医院检查,她一直没去。谁知昨天夜里我正在家,她就突然发病死去了。呜呜鸣,我的妈呀……”
“你母亲有什么仇人吗?”
“没有,我妈妈人缘特别好。”
“你有什么仇人吗?”
“我?我有什么仇人?!”
舒烈求那犀利的眼光盯了应三豹一眼。只这一眼,他就发现应三豹的情绪中有几分慌恐和畏惧。如果应三豹心里没鬼,他是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绪的。舒烈求对应三豹开始留意了。他故意沉默着,在沉默中观察他。沉默了一、两分钟后,他突然说,“根据现场的情况,很可能是他杀。”
“不,不会,是我妈突然发病,心肌梗塞死去的。”应三豹极力否认是他杀。
“你怎么知道是心肌梗塞而死?”
“我一回家,就翻看了我妈的病历本。”
“原来是这样。应三豹,为了对死者负责,我们必须对你家搜查一下。”舒烈求那双锐利的眼光一直在应三豹脸上盯视着。
“不不不!”应三豹更加慌张,“我妈是正常死亡,不必惊动你们公安了。”
这又是一个反常现象。通常,死者的家属总是愿意公安机关把死因搞清的。如属他杀,也好报仇雪恨。
“应三豹!”舒烈求突然断喝一声。
这威严的一声使应三豹猝不及防,他本能地“啊”了一声,身上随之哆嗦了起来。这一切都丝毫不漏地收入舒烈求的眼底,更增加了他对应三豹的疑惑。
“你慌什么?”舒烈求紧追了一句。
“没,没慌啊。”应三豹无可奈何地说,“你们要搜就搜吧……”
女刑警甄寅开始在屋内搜查,但是一无所获。当她出门向外走,准备向舒烈求汇报时,缪北逑咬着她的耳朵,悄悄地说,“刚才应三豹把一个手提包放在柜子里了,那里面可能有半个骑驼陶俑,请你仔细看一看……”
甄寅摇了摇头,表示她的搜查是不会有什么遗漏的。
“怎么?难道玉马被转移了?”缪北逑脸色发白,半张着嘴,惊惧万分。好容易获得的骑驼陶俑的线索一下手又被剪断了。
甄寅没有理他,他找到舒烈求汇报了搜查的情况。舒烈求锁眉沉思,半天不语。看来,很可能是有人杀死应倩茜,把半个骑驼陶俑抢走了。这个案子还真复杂啊!
应三豹从舒烈求的神色上观察刭什么,脸色也刷白了。眼下对他来说,老娘死了不能复活,但骑驼陶俑若是也捞不到,那就蚀了血本啦。因而,他突然地下意识地冒出一句,“怎么,什么也没找到?”接着,他自知失口,便急忙掩饰并装出强硬的态度,以攻为守地说,“我抗议,你们没有任何根据却来我家搜查。”
舒烈求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我们奉命执行任务。”然而,无论如何应倩茜的死暂时成了一个谜,半个骑驼陶俑的下落也成了一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