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里,他请了位老师教他弹琴,苦修练琴。为了通过关卡不让人认出,他用漆涂脸颊,用石头砸掉牙齿;为了改变声音,他吞火炭把嗓子弄哑,年深月久他终于弹得一手好琴。一天,他在京城门楼下弹琴,“观者如堵,马牛止听”,郁国人都被他琴艺征服了。郁王得知有这样一位弹琴高手,就派人把他带进宫里献艺。进宫时,汤秦把匕首藏在琴腹。他弹的琴曲博得郁王和群臣的赞扬。就在这时,汤秦突然拔出匕首,把郁王刺死。然后他割下自己的眼皮、嘴唇、鼻子、耳朵,彻底毁坏了面容,自刎而死。郁国人将他暴尸于街头,悬千金,征闻这刺客的姓氏和籍贯。因此这《赤风云卷》激昂慷慨、多杀伐之气,与一般高逸淡雅为尚的琴风迥不相同。只怕陛下会听不惯呢?”
南宫靖听罢,那心中隐隐起了波澜,表面仍是淡然从容,坐在龙椅上,端正着酒盏,幽黯的眼光里掠过一抹光,似乎只注意到杯中的琼浆玉液,头也不抬,自顾饮用。
“无妨,请堂兄请出此人,让众臣一欢。”南宫靖斜睨着南宫宣。此时,有些搞不懂南宫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听他这典故,必是凶象的征照,自己必事事小心提妨,不可再重蹈覆辙,陷入了他的圈套!
“好。既然陛下如此说,臣当敢不从。来人呀,还不快请出琴师!”南宫宣笑道。接着拍了两下巴掌。
接着,一个白衣锦袍的年轻男子被带了进来,此人身形如玉,略显削瘦,面庞普通,眼神中的神态却是栩栩生动,只见他仪态大方地朝前一站,微微地向南宫靖躬身,“小人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南宫靖手一招,“免礼。”
随即,他略过护国公南宫宣,余光斜睨到他的脸庞,那鹰眸里此时更藐着自己,杨钰心底闷哼一声,表面装作若无其事,抱着古琴,走到那亭台楼阁间坐下。
手指轻佻悠然,拂动着那古琴的琴弦,了然地媚拔着,玉白如葱的手指如那烟波的水流,灵动飘然,让人在听觉的感应里更享受着这视线上的美好境界。
听着这经过易奇枫一手改编版的《赤风云卷》,众人均皆称奇。易奇枫嘴角微挑,自忖傲然留心涧,其实他哪里会弹什么《赤风云卷》,话说这曲子都失传了数十年,就算随便糊弄他们,谁也听不出来。易奇枫自身皆通音韵,所以弄一道以假弄真的菜完全不在话下。
只听那琴声越来越快,仿佛那千军万马奔赴而来,更仿似正要搏杀与拼斗,辗转在树林与瀑幕间,起起落落,让人听得紧蹙眉头,竟有身临意境之感!
隐隐地,南宫靖手心中全是汗,大半年前的那场宫变仿佛就在眼前重演,不停地拨动着他的心弦。紧张,忐忑,恐慌,再次袭来,不,现在他是皇上,忍辱负重,为了大渭的江山,为了祖辈的百世基业,他更要勇敢!!
琴声渐急,凄苍怨恨,越加愤慨,仿佛诉说着失去亲人的痛苦和立志报仇的激愤。
南宫靖感觉到心脏一阵阵发紧,完全被那琴音所缠纠住,压抑,痛苦地扯动,杨樟的死,杨槿的死,都不时不刻地牵动他的心。他一定要报仇,一定要为他死去的兄弟们报仇恨!隐隐地双手都攥紧了。
蓦然。南宫宣好整以暇地藐着南宫靖,鹰鸷的眼里透出几分戏谑与玩味。
“陛下,感觉如何呢,这《赤风云卷》的曲子是不是有着大势磅礴之感啊?我听着都有些身临其境了。”南宫宣狡笑道。
“堂兄说得极对,朕也有同感。”南宫靖不动声色地答道。
南宫宣仍是笑容可掬地看着他,“陛下,你说那个汤秦是不是很勇敢,为了报父仇,不顾性命,也不计代价,最终得偿所愿,你说,他的父亲要是知道的话,恐怕也很欣慰了吧!相反,那些得不到安息的灵魂如果没有人给他们报仇的话,是不是在九泉之下都无法安宁呢?”
南宫宣狡狯地藐着南宫靖,眼神中透着疑惑的异彩。
南宫靖看着南宫宣,心底很恨,脸庞上却是浅浅一笑。
“堂兄何出此言,其实各人各见,朕倒是不这样认为,想那汤秦只怕这会正后悔莫及呢!那么年轻,又有大好的人生没有享受,一生蛰伏于仇恨里,终是为仇恨湮灭了自身,扭曲了灵魂。他的家人想必会为此难过,如果他能不替父报仇,放开心襟,说不定他的父亲在九泉之下还会开心的笑呢!”南宫靖坦然地述道。
“陛下所言有道理啊!怨怨相报何时了!”一席话下来,众臣皆称是。
南宫靖的这番话再配上冷漠而无所谓的态度使南宫宣心里恨恨的,他看不出对方的伪装,事情真假难辨,继而把目光紧紧地瞅向那远处抚琴的白衣人。
南宫靖幽暗的眼眸一亮,觉察到了他的动作,心中顿生疑惑,隐隐感到他的目光里隐藏着某种信号,心底大震。大半年前,他在大殿上演了一场弑臣逼君的好戏,今晚他又要做什么?
琴师纤长灵巧的十指在琴弦上翻飞拨弄,音乐进入急促的低音扑进,进而发展成咄咄逼人的气势,仿如山石嶙峋,激流横越,大风鼓吟,月行无声。人们知道,聂政到了最后生死决战的时刻了,眼前仿佛出现惊心动魄的场景,纷披灿烂,戈矛纵横,紧张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仿佛正在上演一出汤秦刺郁王的好戏。
蓦然。一阵琴鼓雷动,那厮杀正在展开,一场酣畅淋漓的宫变似乎又在上演。
南宫靖隐隐地拳动着双手,他知道今天这夜绝非简单,他也绝不会上那场灾难重演,南宫靖按住剑柄,霍地站起身来。
而,就在这会。
羌~~~
两根弦被拔断,易奇枫唇上微微挑起,一抹浅笑留在脸畔,接着快速地从古琴的琴盒里抽出一柄长剑,一个悬身,朝着南宫宣直飞而去。
咣当~~
两剑相击,南宫靖也奋力飞身过去,护在了南宫宣的身前接下这一击,同样的戏码同样的招数,他还会上当吗?
今天,他就要揭开南宫宣的阴谋诡计!让大半年的惨剧还告于天下!
只见,那易奇枫的身形更快,迅速地绕开南宫靖的剑,一个飞身,刷刷刷~~砍掉了护国公南宫宣旁边几名护卫,再一个倾身上前,长剑一横,已然架在了阳景陌的身上。
“都不要动,否则我就杀了他!!”易奇枫厉声喝道。
南宫宣一惊,这一招怒料未及,还不及反应,但脑海里却是掠过千层万绪,难道这是南宫靖耍的把戏!?
南宫靖凌厉住眼神,直逼易奇枫。这双过于溪亮的眼,好像在哪里见过,却怎样都想不起来。
“你是谁?”南宫靖厉喝道,接着长剑一指,怀疑道,“难道你就是那半年多前的刺客烟儿?”
易奇枫轻悠地一笑,掠过他的眼神,看向身前这人。
“南宫宣,你还记得我么?”易奇枫漠然地问道。
“你是……”南宫宣望着架着自己的人,他的声音很熟悉,却刻意压低,难道,南宫宣陡然眼瞳放大,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长相普通的男子,“不,你怎么可能……”
“呵呵,没什么不可能!”易奇枫接过话去,脸上的笑陡然煞住,脸色黯沉下来,额旁那隐隐地皱起一道余痕,与他这个年级极是不符。
当然这细微的动作躲过不南宫宣的眼,他与他挨得太近。
“你戴了面具?”南宫宣疑惑道。
易奇枫的手一紧,南宫宣感觉到刀尖都触到了皮肤,哪里还敢逼视,头跟着往后昂。
事至今日,已没有什么好隐瞒了的,他也不打算再隐身!
易奇枫另一手伸到自己下颚处,慢慢地从脸膛上揭下一层皮……
那倾城的容颜再现时,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当然更加震撼的是南宫宣。
看着他绝美如璧的俊颜,他突然张开嘴角说不出话来。
他的脸一点都没有变,眼如明净,清辉如水,有一张颠倒纵生的媚惑脸蛋,一身月牙白的长袍袭身,邪佞的俊颜,英挺的鼻梁,厚薄适中的红唇荡漾着令人眩目的笑容,不似那么凛然威严,而是带着一种妖娆的姿态,说不出的狂野不拘,邪魅情感。他的眼仿佛是一潭早已枯竭的千年寒潭,再也泛不起任凭的涟漪。尤其是那额际的含血的朱砂让他怎样都忘怀不了,除了那个人还会是谁?
“易奇枫……”南宫宣大骇道,他终于有缘再次看见这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
易奇枫犹亮的眼底阴鸷的冰冷,脸庞俊美如斯,忽而岑冷的一笑,“护国公大人,别来无恙啊!”声音中含着无限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