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绵绵雨3

再开学,楚清果然没等我们,先和表姐走了。

什么,高数抓补考的竟然有楚清?——怪不得这几天他满脸不高兴,原来如此!怎么搞的吗?我们舍的人都说:楚清那么能学,为什么物理竟被抓?其实我物理也刚及格。在大学校园,很多看透人生的潇洒人士大呼“六十分万岁”已不是新口号。但每届总有一些追逐崇拜的后起之秀,颇有一番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的阵势。我觉得这种想法有些鼠目寸光,为何不把眼光放得更长远一些,有些更高的追求?——但事实是:无论我如何努力,我的成绩也一直在第三世界——发展中水平转悠。我揣摩楚清考了如此糟糕成绩,大概心中也有苦楚吧。一定有我的责任,我觉得自己不够义气:自己有困难时,他跑前跑后的帮忙;他有困难时,我怎能袖手旁观。但我们之间是怎样一种无奈的局面——我苦,他也苦:他烦,我更烦!天啊,感情这东西害人非浅呀。

我想与楚清谈谈,那天下解剖课,我在后面紧喊才把他追上,和他说几句话,但我觉得楚清已经蝉蜕了一般,不像上学期那样热情了,他仿佛在应付了事,然后急匆匆走掉!

开学的第二个噩耗是“英语五十分以下的全部补考!”自己只考了四十分,补考也没什么抱怨的。只是当初听老师说什么英语两年抓一次补考。那几天我心烦,学不下去,就想下学期再努力罢——如今却要补考。“只好以后再努力了”,我这样对自己说,没想到事实比想象的还残酷。

开学二十多天,除了以上我提到的主动和他打招呼,楚清都不和我说话,尽管有时上自习,他静静坐在我身后,但我却觉得仿佛漫长的几个世纪一样。他为什么对我如此冷淡?这个问题困扰着我。回忆去年冬天他对我的热情和亲切,我就在心中悄悄品味这颗酸酸涩涩的青果。“真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对你产生了美丽的错觉,期待着你向我诉说什么,你却总默默无语,我的心,无奈从夏走到秋,你能告诉我吗,你的目光是不是为我而忧伤,我真的想向你诉说,即使是美丽的错觉,我的心仍然充满期待的欢愉”纯情诗人陈伶这首《美丽的错觉》刚好表达我的心声。

当我正在细细品味每句话的含义时,“嘭嘭”有人敲门,门开了,邻舍的俞新走进来:“蓝丽,你有闲织针吗?”

“干吗?”

“我想织件毛衣。”

蓝丽回答:“有副新针,你拿去用吧!”

“那多不好意思,还新针呢。”推辞一会,俞新拿着新针走了。

蓝丽将其送到门口,说完“来玩啊”关上门,“自己织毛衣,干嘛不买针!”

枫儿在一旁随声附和:“就是!一件毛衣织下来,针尖都磨平了。”蓝丽更愤然了。

我一听真怪,就说:“不想借就不借吧,借完还牢骚!”她俩被我如此一说都不做声了。

“上课占座”成了我们大一大二一道长盛不衰的风景。四个班在一个大阶梯教室上课,甚为拥挤。前面的同学在老师的注目下,视听效果甚好,当然也有滥竽充数的;而后面的同学已脱离了老师的引力,变为逃逸部分,愿意听则听,不愿听则在后面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或趁老师转过身在黑板上吱吱咯咯写字的当,猫腰悄悄从后门退场了,此事时有发生。但很多同学还是踊跃占座的——本科班学生更积极些罢。上午有课时,在头一天晚上下自习时,用闲书(有用的书怕丢)或小垫之类的放在座位上,使人一看便明白“此座有人”遂敬而走之。

我们舍有郑副和蓝丽两个活雷锋,一切问题都好办。他们往往主动勇敢担当占座之重任。别人只须悠哉游哉坐享其成便是了。而且她们占座往往一占便是八个以上——除了同宿舍姐妹的,还预备几个,以防哪个宿舍的懒猫稍不慎睡过了头,错过占座时间就可以来此共享了。

记得一次,郑副有事,给我一摞书和小垫,让我替她办一次公差。我也效仿她们的样,将书和小垫一一分发完毕。

第二天下了早操,蓝丽慌里慌张从教室赶回来,问:“竹姑,你占座了吗?”

我很奇怪:“当然占座了。”

“那怎么没有了?”

我们两个一起杀向教室,查个水落石出。站在教室一看,原来我占的座皆被别班的一位男士所侵占。他将所有的书和小垫都堆在一个座位上。我赶紧指着所占过的座,向他言明来意:“这几个座位已经有人了。”

“有人了,谁?”他翻着一双白眼问。

“我们舍占的——”

“你们舍占的,谁作证?”

“看,这些书和小垫不是吗。”

“书也能占座?”他摆出一副悠悠然的样子,明知故问。

“难道要用脑袋占座?”我对他如此无理取闹很愤慨,就言语犀利反驳,“如果那样,我也用不着在此和你罗嗦了。对吗?”

我生气了,他却笑了,露出一口小白牙,拿起小垫,走人了。

总之,这学期我就觉得楚清离我远了,不再盈手可握。我看他待我如此沉默,想想,也许他看不起我的家庭吧!于是我也就不再言语了。四月十几号的一天,去食堂打饭的路上,迎面斜杀过来的是楚清。刚想打个招呼,却见他一扭头,人飘走了。我心里又气又委屈。晚上大家上自习去了,我坐在床上就想哭。

第二天早晨,我从食堂打了好多咸菜,没吃几口,就装在瓶里放在桌上了。中午回来一看没剩多少了。我由于昨天的事,心情不佳没作声。下午与祥子一块去批发市场买东西,只听祥子说“竹姑,你怎么不高兴呢?——是不是因为咸菜的事?”

“什么咸菜的事?”我有一些莫名其妙。

“你今天早晨打的咸菜被人吃了,她尝一口说:嗯,挺好吃,就一口一口吃了。”

我被祥子逗笑了:一点咸菜,怎么会生气。就说:“谁吃的?吃就吃了罢。”

“我不能说,你还猜不到是谁吗?”

“嗯。”我已经猜出是谁了。

关于祥子,相处快一年了,我对其没什么大作为的形象印象不深,只记得她三件事。其一,背跃式跳高时,不知祥子怎么跟那个体育老师说的,使那个看像铁包公似的体育老师竟然特别恩准祥子可以不做跳高,这一特殊待遇让我好生羡慕啊。后来听说祥子高中补习时时曾患过什么病,看她病恹恹的样子,原来如此!再后来才知道祥子得的病是结核,开学很长时间仍在偷偷服药,直到彻底结束服药,完全康复时才肯告诉我们。

其二,去年冬日一天晚上,郑副在阶梯教室占好座,第二天早我们几个拖拖拉拉赶到座位边。方圆望望里面,坐在边上,祥子望望也不向里走,坐在方圆的边上。她们俩把我们后面几个人的道堵死了。大家说:你们俩往里坐,我们也好坐下。方圆和祥子站起来笑笑,告诉我们:“你们进里面坐吧。”我往里一看,才明白怎么回事:里面座底下有一长块冰,想来是值日洒水过多造成的。在这冰天冻地的季节双脚放在冰上,那滋味想来大家也知道。但自己不占座,还想坐位置优良的座。我对她俩这种做法非常不满,径直走过去,坐在那个地上有冰的座位上。总不能让占座的郑副几人坐这个糟糕座位吧。

其三,去年冬天考高数,祥子看似沉默寡言的样,竟然考了九十八分,在几个班首屈一指了。而且,据她自己介绍,在高中时,最擅长物理,是县上的物理状元——这样的人,遇事沉稳,逻辑推理能力特强;与别人共事时,总要先弄清对方的意图,才发表自己的看法。绝不像学语文好的人,容易冲动解决问题。

这段时间下课时,已见何泽和伊芬下课后走在一起了。大家知道他们已经正式处朋友了,真可谓“郎才女貌”!大家都很佩服伊芬为人处事的老练和精明——全靠自己的双手找到自己的需求!

我的世界依然雾霭沉沉,高中同窗刘莲来信责问:“是否有异常动静?”我没猜错的话是陈燕向她讲述我的故事了。然而鬼才知道呢。我逼自己忙忙碌碌——大家都在织毛衣。我也学习打毛衣。一下课,就坐在宿舍打毛衣——比什么都管用。一针一针下去,时间竟也慢慢消耗掉了,连什么选修文学课也没激起我的兴趣——我本来对文学感兴趣的,只听一堂课,觉得该女老师声音干涩,语气呆板,内容空洞,遂不再去了。况且楚清也坐在后面,笑容淡淡地看,我受不了。于是逃回自己的小窝去消磨时光了。然后才知道学会忘记是一种天大的错,妈妈,我不想长大,真的!

四月下旬的一个星期六下午,玩了一天的我刚夹一本书到教室不久,便看陈燕来找我:“竹姑,单良从S城来了。”我抱着书返回,刚走到宿舍门口,见楚清单良几人在宿舍楼下等。

见我回来了,单良就上前调侃:“辛竹姑,你可真能学啊!”

真不好意思,每当我出息的时候,都会被老同学撞见,该着我在他们心目中形象高大。

“走,咱们吃饭去。”

“我不去了,我吃过了。”我还是老样子,一见人多就推辞,“我在宿舍等你们。”他们走后,我为自己的决定有些后悔。

正当我在宿舍里百无聊赖地等的时候,只听走廊里刘莲在喊:“陈燕”“陈燕——”咦,刘莲也从S城来了。我寻声而出,果然是她。“刘莲,陈燕和单良他们出去吃饭了,你来我们舍吧。”我把刘莲叫进来,一打听才知道,从S城浩浩荡荡杀过来六七个高中校友及叔伯同学,还有一个是邹希的叔伯同学——我们称同学的同学为叔伯同学,刘莲来我们舍找陈燕,男生都去了楚清和邹希舍。如今这里只有我一个主人——尽管他们不是冲我而来,我也得尽地主之谊。

大家在外面聊了半天,也不见陈燕他们回来。看看天色将晚,我就说:“走吧,咱们别等了,也去吃点饭。”我招呼邹希领人们松松散散上了街。可巧,在饺子店遇见陈燕他们三个,我们便蜂拥而入。

邹希一进店,大家哈哈大笑:“真是太巧了,真是太巧了。”

楚清问:“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邹希对楚清说:“辛竹姑一眼就看见你了,哈哈——”

“不是,我最先看见陈燕的。”事实也的确如此,为何大家又要撒谎。我说:“你们几位可真难等啊。”

“该,看你还不来吧。”楚清又笑容淡淡地责怪我,大家添酒置筷重开宴。

回宿舍,楚清要大家都去他舍。

楚清和刘莲挨在一块坐时,刘莲看着楚清问:“季然是谁呀?”楚清用手一掐刘莲的脖子,说:“有点亲戚。”神情不太自然的样。

说实话,我心里不是滋味——楚清每次陪季然走。上个月,也就是我和楚清好长时间不说话的当,季然给楚清邮过一个包裹。信件到时,果妍在宿舍跟我说:楚清从S城来了一个包裹。第二天下课,我问楚清:“你来包裹了,取回来了吗?”

“嗯,我表姐给我邮点磁带。”事情也就过去了。

楚清吵吵自己啤酒喝多了,要水喝。邹希说:“打水时间到了,我给你们打开水去。”

“那多不好意思,我们同学来要你打水。”其实我说的是实话,

谁知楚清在一边说:“那你就下楼和邹希一块打水去吧。”

邹希忙说:“不用不用。”他一个人下去了,我被楚清命令完也没兴致了。

第二天,大家相跟着出去玩,我只觉得孤孤单单,这些人是我的同学校友,但都不亲,而且他们来的目的是看陈燕,而不是我。我的昔日老友除了羽竹偶然联系联系,其余都不知音讯了,而且羽竹也不愿意写信。想楚清的态度,忽冷忽热,我很不习惯。于是大家闲起来,我就爱往无人的地方去。一回头,楚清又出现在我身后,“干啥呢?”他奇怪地问。

“没事,你快过去吧,大家都等你呢。”

我支走楚清。

大家坐下吃面的时候,我挨着楚清——不知谁留的座。

陈燕挨单良,两人边吃边说,陈燕不断往单良碗里放面——我知道他俩还好,却不知道达到什么程度。

我没有一点食欲,楚清叨叨咕咕说这学期吃不下饭——一顿一个馒头就够了。我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看看自己碗的面太满了就说:“这碗面太多,都放不下嘴。”

楚清就笑:“你嘴那么大!”说得大伙都笑了。

我只觉得自己犯傻了就说:“谁叫自己傻呢!”

楚清不做声了。

楚清问我:“辛竹姑,为什么你们总是回寝室吃饭,而不在食堂?”

我说:“因为食堂内没有饭箱放饭盒,索性就端回去吃得了。”

“哪天我帮你找一个。”楚清一本正经的说。

过了一会,他出上联:“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大伙没人回答。

我偏想和他表现的不一样就说:“劝君更尽一杯酒,东出N城少五人……”其实生活有时是很有意思的,尤其是年轻人聚在一起,只要我们善于发现闪光的事物,只要我们用一颗爱心和慧眼去观察和体会。

如果我心情好,偶尔也会为大家增添点笑料;如果心情不好,就一切都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