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片刻,她机巧地回答说:“爸爸,我现在还是约等号。”边说还边用手在空中划出个大大的‘≈’。父亲马上会意了女儿的话,笑意更深了。他思忖一下说:“小鬼丫头,找婆家可要长好眼珠,人品是第一位的,其余全都是次要的。回国后,我想见见你那个约等号,看他有没有资格变成直等号。”木婉琳马上兴奋起来:“见不见没关系,我带你去个地方。那地方太美了,去后你就会不愿离开。”“真会转换话题。我猜想你说的那个地方肯定是个自然田园。”木婉琳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老人神秘地笑笑说:“‘知女莫若父’嘛。小时候你就喜欢田园、山水之类的。还记得你画过一张画,密林深处的农家小院,有鸡,有鸭,还有池塘,池塘里还有鱼。房子旁边的树上结满了黄澄澄的果子。那时你妈就和我说,你应该做个村姑。你听到说‘长大才能做村姑,现在还太小。’记不记得了?”“记得,记得,自己的事怎么能忘呢。你的推断是正确的,我的确喜欢回归自然的感觉,那种感觉太棒了。”
父亲沉醉于往昔点点滴滴琐碎的回忆中,木婉琳则陶醉于自己倾心的大自然。病房里充斥着浓浓的、暖暖的亲情,好惬意。同病房的老外是那么的羡慕。
医生进来了,打断了父女俩的回忆。医生是位女华裔,姓乔,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她羡慕地说:“看你们可真好,都让人嫉妒啊!”木婉琳说:“谁家不这样啊。”女医生说:“可不尽然,现在象你们父女这样敞开心扉谈心的并不多了。在中国讲究亲情,讲究天伦之乐。虽然物质条件差些,但精神世界蛮丰富,活着也舒心。我的父母亲是中国上海人,我与他们之间的感情特别融洽,但我的孩子却十分不同。受西方影响太深,上餐厅吃饭都得AA制。倒不是缺钱,就是缺少一份亲情。”女医生说出自己的心理话,木婉琳和父亲都十分同情。
木婉琳让乔医生做下来,乔医生很温和地说:“不能坐,我们的职业要求我们就这样,什么时候干不动了,才能坐。”木婉琳的父亲说:“那你有这样高超的医术,为什么不回国呢。再说,落叶总得归根。”木婉琳接过父亲的话茬说:“你要回国就与我们在一起,也好相互间有个照应。有时间就与我父亲聊天,那有多好啊!”乔医生喜爱地看着木婉琳说:“我会考虑你们的见议。”
三个人说着说着聊着,到用餐时间了。乔医生不得不离开。她临走还叮嘱要按时用药。木婉琳的父亲看着乔医生离开,象自言自语又象对木婉琳说:“乔医生其实挺苦的,老伴去世了,自己孤单地生活。物质虽充盈,但精神十分匮乏,应该早点儿冲出心理围城,对自己好点。”木婉琳问父亲:“爸爸,你看乔医生是不是挺好?”老人随口回答:“真挺好。”木婉琳调皮地接着问:“那用不用我帮忙?”老人反醒过来,假装生气地说:“说什么呢?”木婉琳嘿嘿地笑了。
第三天一大早,老人起来就叮嘱木婉琳说:“今天你去一定要当心啊。大卫是那个拉小提琴的,你们见过面。把我写的这个交给他,他会带你去。你也把国内具体的收邮件地址写到上面。”老人说完从枕头下取出一张折好的纸递给她。她打开来看,上面写的大致内容她看懂了。先是父亲与这个老朋友拜别之语。然后把收拾自己东西的事交给了他,希望他能按写好的地址邮回中国。并把与大卫共同买下的房子暂时都交给他管理。等以后由女儿木婉琳来处理吧。
木婉琳把纸折好放到自己贴身的衣袋里,老人一直是担忧地盯着自己的女儿。木婉琳对他说:“爸爸,您就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你有事按铃。”老人红着眼圈说:“爸就是放不下你,现在爸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好了,不会有事的,还有警察保护呢,再说我们也没犯什么事,坏人不会总盯着咱们。你不说劫难都过去了吗?”木婉琳俯下身象安抚小孩一样抚着父亲半白的花发,老人真的很听话,他使劲地点点头。
护送木婉琳的两个警察,体格都很彪悍。与以前不同的是,这两个警察一个黑人一个白人。自从来到美国,木婉琳就对黑人有所畏惧。她夹在两个高大的警察中间,象个小孩儿。
在去宾馆的车上,那个白人警察用英语问木婉琳:“CanyouspeakEnglish?(懂英语吗?)”木婉琳木然地没作回答,只是呆呆地盯着他们。心里想着:他们是敌是友?我还是假装不懂好了,一切看情况办。那两个警察相互对视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但只片刻,却让木婉琳捕捉个正着,从他们那个不怀好意的笑中,木婉琳感觉他们绝非友人,自己要加倍小心。
车很快来到宾馆,警察上前与服务员说明来意。木婉琳只在一旁看着,却象听不懂似的。服务员从前台拿出一个大包裹。警察在一个本子上签了名,然后把本子递给木婉琳,示意木婉琳也写名字。木婉琳假装看了半天,不知道应该写什么,到底写哪。前台那个服务员说了句生硬的汉语,指着一个空栏说:“名字,你的名字。”木婉琳笑笑,以示谢意。填好后就开始清点包裹,里面自己的东西一件也不少。两个警察重新把包裹封好后放到车的后备箱里。木婉琳没上车,只步行走向街头那个音乐拐角,两个警察无论怎样叫她,喊她,她只装作听不懂。没办法,两个警察开着车跟在她后头。
到街头音乐沙龙时,那里还是有一群人陶醉在音乐里。木婉琳听其中一个警察说:“那帮人里有一半是无业游民,咱们要当心,快把车停好。”当他们找停车位的时候,木婉琳被早看见她的大卫拉到人群里,她真的很受欢迎。第一件事就是把父亲写的纸条在警察没看见的情形下交给了大卫。大卫把小提琴递给木婉琳,然后他闪出了人群。当警察来到人群时,木婉琳已拉起了一曲“好人一生平安”,众人都是头一次听这个乐曲,一曲完毕,人群里响起一片掌声。那两个警察也被音乐所感染,也拍了拍手,对木婉琳投去赞许的目光。
木婉琳又拉了首中国名曲“梁祝”,这下更让那两个警察佩服了。大卫在前面慢慢的走,木婉琳跟在后面有节奏的拉着小提琴,一曲曲美妙的音乐从她的指间流出。群里的音乐人紧紧围着木婉琳,一队音乐沙龙就这样在木婉琳的带领下慢慢的迁移着,那场面甚是感人。
那两个警察被隔在了后面,但他们似乎并不在意,因为他们能免费听到这样好听的音乐真的是种不同的享受。木婉琳其实不会太多首曲子,只会那几首。但她反复地拉着,音乐人就这样,一遍遍不耐其烦。但一遍比一遍有进步。到大卫家的时候,木婉琳有些累了,终于停了下来。音乐沙龙的音乐却不会停止,她刚停下,别的乐器就响了起来。在大卫的院子里,音乐人们把各式各样的乐器都演奏起来。整个院子成了一个表演场。
木婉琳随着大卫进到父亲住的卧室,用流利的英语告诉大卫:一定把她和父亲的相框邮回中国。大卫忙把相框塞到床底下。然后回头看了看后面,那两个警察也紧跟了进来。但却没看到那一幕。木婉琳的心咚咚直跳。木婉琳把父亲的东西都装进一个大旅行箱里,由那两个警察抬着放到后备箱里。后备箱后盖都盖不上了,只能那样张着嘴。
木婉琳上车时,向那些音乐人挥了挥手。音乐沙龙的人们也用特别欢快的曲子欢送木婉琳,表达着对木婉琳的喜爱。那两个警察边开车边议论:音乐这东西真神奇,到什么地方都能沟通。木婉琳用耳朵听着他们的议论,眼睛却看着车窗外。让木婉琳惊奇的是,车没回医院,而是开进了一栋别墅群。在一栋大别墅前停下。
那两个警察下车就把车门上了锁。木婉琳有些着急,但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便用力敲着车窗。这一切都毫无效果。过了一会儿,那两个警察重新上了车,把车开出别墅区。剩下的路程,她在担心、恐惧、怀疑的情形下度过。车很快回到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