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卖老房子那天,家里来了不少人。二嫂的哥姐们也都来了,还有村里的长辈们。木婉琳还真没见过那场面。有保证人,有文书,这些木婉琳都明白。还有一个大支,听二嫂说是张罗卖房子说事的人。那天老房子里坐满了人,人们见了木婉琳都好奇地看着她。即使眼光对上了也不避开,只浅浅的笑笑。木婉琳象进了动物园,但珍奇动物却是自己,感觉怪怪的。
大支说了半天,终于切入正题。定下这房子要卖,具体要多少钱由老人来定。但这话一出,二嫂那几个哥姐就不干了。他们象商量好了的,都先问房子卖了,老人由谁来养活?大支按二嫂事先告诉的对大家说:“老人的养老问题都不用你们操心,由小女儿负责老人的一切事情。老人也同意了。”但还是有别的争论,有的说:就是不想看不着老人,那也是他的母亲。二嫂被气得脸青一阵,紫一阵的。木婉琳看明白了,他们就是搅着不让卖老房子。老人还不想管。太阳都快落山了,老人驼着背下地做饭去了,再也不想听他们在那胡搅了。
木婉琳感觉心里特不舒服。她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就把大支叫出屋和他说:“能不能房子不卖,还是老人的财产,有谁想看房子的。老人的房子和地都由他来经管。只要每年让老人回来住一段时间就行。就当回来度假。直到老人去世这房子才归那人所有。”大支一听可高兴了。他说这主意肯定能行。二嫂也跟了出来。她对这个意见也没提出什么异议。于是,就按木婉琳说的做了。可农村的事就是啰嗦,房子的事解决了,可地的问题又来了。大家七嘴八舌地你说这,我说那,吵吵得天都黑了。二嫂最后说:“反正,母亲由我养活,你们想怎样分地你们找个地方分去吧,我们走之前你们定下由谁来看房子提前告诉我一声。”就这样,那群人才匆匆散去。
木婉琳看着刚才还是一屋子的人忽然没了,身心一下子就松懈下来。她靠在坑上的被垛边对二嫂说:“怎么这样麻烦呢?”二嫂边拿笤帚扫坑边无耐地笑笑说:“农村就是这样子,什么事都得讲究亲威礼道。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挂不着边的都会攀上个亲威,给你说道一番,无论你如何的心烦也得耐心地听着。”木婉琳笑了说:“也挺好玩,一屋子人在那闲着磨牙,多有趣啊!”二嫂盯着她看,木婉琳被盯得心里有些发毛,就问:“二嫂,怎么了,我脸上长什么东西了?”二嫂突然大笑起来,这一笑,木婉琳更被笑毛了,忙上前拉住二嫂说:“怎么了?”二嫂都笑出了眼泪。说:“你真是个小孩子,你二哥当初这样说你我还不信,今儿个我算相信了。”木婉琳甩开她的手说:“你真坏,吓坏我了,还以为你受刺激了呢。”此时,老人把饭菜都做好的,桌也摆上了坑。今天老人显得格外地颓废与衰老,只对她们说:“多吃,多吃。”就再也没有下话了。经历了那样复杂的一天,再就着晚上昏暗的灯光吃农家饭,别有一番味道。
来农村也有些时日了,别人都说在农村的日子过得慢,可木婉琳觉得还是蛮快的。二嫂见她心里长了草,便上城里去订后天出发的卧铺车票。木婉琳在家里帮助老人收拾东西的时候,老人却躬着弯弯的背脊默默爬上了山。等木婉琳发觉的时候,老人已爬上了山腰。木婉琳怕老人想不开,就拉着小兵也跟了上去。
在一个坟地边,木婉琳见老人坐在一个坟头前,烧起了祭奠用的纸钱。眼泪也随着那缕缕升起的烟灰流下。小兵问:“姑姑,姥姥干什么呢?”木婉琳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把小兵揽在怀里,轻轻说:“姥姥想亲人了。”“那姥姥烧什么呢?”木婉琳打了个手势,“嘘,别说话。”小兵的舌头伸了一下。俩人只坐在那看着听着。纸快烧完了,姥姥哭着念叨说:“老头子,你先走了,把我一个人留下来受罪。别人养儿为防老,咱养儿却一个个没有良心,幸好老闺女还算惦记我。后天我就要跟着她走了,也不知再能不能回来。老头子,你要有灵就早点儿把我也招了去,看我一人在这世上受罪你也狠得下心。”说完,扑在坟头大哭起来。
木婉琳最见不得人哭了,她心里总不是个滋味。忙把小兵放开,走到老人坟前敬了个礼,然后把老人搀起。对老人说:“妈妈,您放心,您的罪受到头了。同我们一起生活,你会快乐的。以后我就是您更小的小闺女,有什么事和我说就行。”老人抬头看这个说话亲切的小姑娘,满脸的皱纹慢慢地舒展开来。下山的时候,老人的背似乎不那么躬了,抬高了许多,但怎么看都离不开那个问号。木婉琳心里十分的沉重,就象老人说的:养儿为防老?可辛辛苦苦抚养孩子的结果就是相互攀比?把赡养老人的义务全部丢掉?要知道会是今天这样个结局,早就不该付出那样多,也不至于今天都累得驼背啊。木婉琳在心里替老人打着抱不平。
木婉琳帮着老人把晚饭早烧好了,就等着二嫂回来一起吃饭。可晚班的汽车都开走了,也不见二嫂进家。越等,大家心里就越发毛。木婉琳带着小兵出来迎迎二嫂。却见二嫂坐在田埂边发呆。都到二嫂身边了,她还没有发觉。木婉琳感觉情形不对,忙蹲下问:“二嫂,怎么了?”二嫂猛然间见到木婉琳和孩子,她一下站起身,问:“你们怎么来了?”木婉琳木然的说:“见你这么晚还没回来,我和小兵就来迎迎你。到底怎么了?”二嫂拉起小兵往回走。边走边说:“没什么,太累了,想歇会儿。对了,小木婉琳,后天的卧铺票买不到,我们只好推迟几天再走了。”木婉琳说:“那没什么,老人岁数大了,没有卧铺可不行。这样我们可以多玩些天。”二嫂忙说:“对,多玩些天。”
可接下来的日子里,二嫂总不自觉就会发一阵呆,脸上的笑容也少了许多。木婉琳越来越感觉二嫂的情绪有问题。
一天吃过晚饭后,大家一起在外面乘凉。木婉琳问:“二嫂,自从你上次从城里回来,你的情绪就不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二嫂开始还说没什么,但木婉琳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看。大有不说出个什么不罢休的势头。最后,二嫂沉下脸说:“小木婉琳,对你说件事,你要有精神准备。”木婉琳听她这么说,不禁一楞,这话分明就是暗示自己:这件事肯定与自己有利害关系。木婉琳严肃地说:“二嫂,你说吧,什么事我都能经受得住。”二嫂说:“上次去城里我先给你二哥打了个电话。他告诉我说,工地那出了点儿事。一个工人从高处摔了下来死了。你二哥让咱们先在这呆一阵,等事情他处理完了,我们再回去。”木婉琳一听工地死了人,脑袋马上就“嗡”的一下。幸好她是坐着的,否则,她就会摔倒。
二嫂见她半天也不说话。忙招呼:“小木婉琳,你没事吧?”木婉琳摆了摆手,对二嫂说:“别怕,我没事。二嫂,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二哥说怕你着急,不让我告诉。”“二嫂,我想现在就打车走。我要尽快赶回去。”二嫂见她主意已定,也没有办法。幸好村里有辆农用运输车,二嫂就花高价雇用来,送木婉琳到县城,然后再在城里打车走。
临上车前,二嫂叮嘱说:“小木婉琳,没什么大事,有你二哥不会有事的。你千万别着急上火。”木婉琳笑着对二嫂说:“我不会有事的,你好好把妈妈带回来就行。”老人握着木婉琳的手十分舍不得,木婉琳木然的对老人说:“妈妈,我在家迎接您。一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老人连连点头。
车开走时,天已暗了下来。木婉琳一路打车回到家,已是第二天的午后。
她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找郝云天。陈姨说他去了反贪局。木婉琳一听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她坐下来仔细地清理自己的思路。工地出事涉及施工安全和监察方面的事,怎么也涉及不到检察院啊。一个个问号从心底升起。但却一个也解释不了。她打电话给方秘书。不一会儿,方秀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