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她问木婉琳:“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秀文抓那剩下的阄吗?”她这一问,木婉琳脑中才飞速地转动起来。思考片刻说:“是两个相同的吧。”方秀宇深深地点点头,然后重重地把头埋在吧台上。嘴里却一直说:“那两个阄直到现在我也没扔。没别的,只是我不想让妹妹没书念。可我也不相信命运的安排,所以,当秀文考上大学走出大山,走向大城市的时候,我也出了来。我就是给别人打工,我也要证明:我不是耕田的命……”

木婉琳象个虔诚的听客,专注地听着、感动着。

木婉琳问:“秀文现在知道真相吗?”方秀宇轻轻摇头,然后是无边的沉默。舞厅里那疯狂的摇滚乐和那喧嚣、嘈杂的气氛,好象离她们很远很远。与那种“出淤泥而不染”、“闹市街头静心读书”的感觉极为酷似。

木婉琳拍拍方秀宇的肩说:“你的心地善良,好人自会有好报。”此话一出,方秀宇一下子抬起头说:“我现在活得很累,也很无奈,说大点儿,真的很难。我明着是公司老总的秘书,实际是他供养我。‘供养’这两个字的意思你一定懂。”这是木婉琳所没想到的,更不知该如何与她说。就用双手合掌放于额前,每每遇到难解的事,木婉琳就会作这个动作,这仿佛以成了她多年的习惯。

方秀宇放下酒杯,站起身说:“想不到吧,哈哈,多么鲜活的现实尤物。跳舞去,那样会忘掉一切。”说完,她没理会木婉琳就往舞池走去。

木婉琳凝神注视着方秀宇的背影,那头乌黑的披肩长发在她身上显得过于沉重。木婉琳下意识地摸摸自己刚接好的长发。没什么感觉。然后端起酒杯,靠在吧台边,边小口品饮白兰地,边用眼睛追随舞池里的方秀宇。

此时的方秀宇,真的如她本人所说:成了舞池里最最鲜活的尤物。所有的疯狂都让她一人独占,简直就是舞蹈皇后,把其他舞者比得逊色了许多。好几个大男孩儿都围着她转舞献媚。她也不时地回馈几个献媚的动作。

若不是与她刚分开,看着她走进舞池,木婉琳简直认不出那个方秀宇。她完全换了了一个人,疯狂、激进且大胆。与白天的清纯、文静与腼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白天不懂夜的黑,这话毫无缘由地扣到木婉琳此时的心境。

喝过两杯酒后,脸上觉得有些发烧。去洗手间补补妆。在梳理头发的时候,木婉琳在镜子里看见一个二十左右的女孩子边穿衣服边摇晃,头摇得象小孩儿的波浪鼓。木婉琳有过染毒的经历,所以,她断定,女孩儿肯定服用了K粉或摇头丸之类的东西。看女孩儿迷离的神情,服用的剂量一定不少。木婉琳心疼地说:“小姑娘,身体比什么都重要,以后千万别往下发展了,会害了你。”

女孩儿先是一愣,瞅了木婉琳一眼,然后依旧是全身晃动。穿好衣服临出门时甩下一句:“瞎操心,你懂什么。”木婉琳真想冲上前抓住女孩儿对她说:“我染过毒,戒过毒,知道服用之后神经都被麻醉的感觉。那感觉的确很好,飘飘令人欲仙,全身放松。只要心里想什么眼前就会出现什么。”木婉琳清晰记得,最后一次服食毒品数量较多。心里想起波澜壮阔的大海,眼前真就出现了一片蔚蓝的海面,耳边似也传来阵阵的波涛声。心中有种强烈的欲望,要挣脱地球引力,于是,身上便象长出了翅膀,去飞翔,飞向蔚蓝的大海,飞向无阻的天空。那种要飞的欲望如海浪般一波波冲击着心房,那感觉简直太美妙了。

可接下来又想起了戒毒,这是木婉琳多年来所不愿回忆的往事。它象一本尘封的黄历,上面落满了灰尘,里面承载的只有泪水与沉重。

但在这个地方,这个场景,木婉琳却忽然发现,自己能正视过去的一切了,包括那尘封的黄历。

只是心中惋惜刚甩门而去的女孩儿,她的命运可能没有自己幸运。不会有捧着鲜花不露面容的男孩儿为她守候,更不会有只要女孩儿幸福自己身心俱碎的男孩儿为她奉献。自己该有多幸运,遇到了好人,对自己好的好人。看着还在来回摆动的门,木婉琳轻轻付之一笑。

方秀宇只蹦了一曲就回到了吧台。没见着木婉琳就直接往洗手间起来。与正要出门的木婉琳险些撞到一起。

木婉琳问:“怎么不跳了?”方秀宇说:“每次我只能跳一曲。你还想再玩会吗?”木婉琳摇头说:“今天太晚了,明天还有事情要办,早点回去吧。”

俩人从吧台经过时,方秀宇要了瓶矿泉水。边走边往嘴里放了些东西。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木婉琳所熟悉的浓浓的药味。木婉琳的奶奶心脏不好,时常把带有这种味道的药丸扔进嘴里。

木婉琳问:“你心脏不好?”方秀宇边抬手招计程车边点头。木婉琳又说:“那以后少蹦迪了,对身体刺激太大。”方秀宇喝口矿泉水说:“没事,别担心。一个人享福受罪是有数的。福享够就不享了,罪受够了也就不受了。对自己好一点儿,,至少明天看不看得见太阳我都没什么遗憾了。”听着方秀宇这一番人生感叹,木婉琳不禁皱起了眉头,想不到对自己好会是这么个好法。

无论前夜睡有多晚,第二天只要有事,木婉琳都能按时醒来。这是雷打不动的铁习惯。

有人说:成功源于好的习惯。这点儿在这个三十出头的女孩儿身上堪称最佳体现。

木婉琳起床后,用手轻理拂在脸上、肩上的长发。那感觉真是很好,柔柔的、软软的,心情随着感觉自然也不错。

在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的一天,总会让人很兴奋。木婉琳也不例外,更何况,等着自己的,是与久未谋面的亲生父母相见。

方秀宇在上午十点才来到木婉琳的住处。她没想到木婉琳会七点起床,还吃过了早饭。坐在沙发上,方秀宇还一个劲儿地打哈欠。

木婉琳把刚写好的手稿整理好说:“你要太困就再睡会。”方秀宇问:“你不困?”木婉琳回答:“习惯了,我要是太困,坐着都能睡着。”方秀宇羡慕地说:“真想不到,你这样年轻就有这样大的成就,还那么漂亮。我这辈子想学也学不到啊……”木婉琳笑着说:“别学我。一个人生活一个模式,我还羡慕你呢。无忧无虑,无所顾忌。”方秀宇苦笑说:“笼子里的金丝雀会有真正的自由吗?简直是天方夜谭”木婉琳郑重地说:“真要想飞,就飞出去。飞得远远的,过自己喜欢的那种生活。”方秀宇眼睛变得呆滞而暗淡,声音也似有气无力。只打了个长长的唉声说:“我没多少文化,能干什么,只会打打字。不像我妹妹,有文化,要什么就有什么。我再走出去,只能象无头苍蝇,撞对了,可能象现在这样,撞错了,也可能头破血流。我经历过,寒心哪。要不秀文有时与我开玩笑,说我有钱,要我消费时,我真就心疼。倒不是心疼那几个臭钱,而是我这种来钱的方式让我疼。这心疼的毛病不知怎样才能治愈,我这辈子可能就交待到这毛病上了。”木婉琳听着一个女孩儿无助的控诉,心也跟着揪得紧紧的。

木婉琳倒了怀热茶递给方秀宇的时候,无意中手碰触到她的手,冰冷冰冷的。同木婉琳温热的手相比,那简直就是块冰。

木婉琳说:“现在你看我好,其实我的经历你要了解,就会感觉不那么苦了。年轻时我也有过苦闷、彷徨、愤恨和狭隘,一路走来也不是想象的那样顺利。有些东西,要珍惜,不要去比较,那样心境自然会放宽,人也会活得洒脱、自在、真实、年轻。”这话说得方秀直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