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人站在距谈判桌二十米处,右手举着枪,枪口还冒着青烟。他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头发染得雪白,面无表情,一身肌肉比泰山还要发达。突然我想起了泰山,那天我中枪后在天王馆一别,我也没来得及问老大他去了哪里。又有很多人源源不断地涌入,一下子挤满了整个地下车库。看面容,他们的能力应该与谢东方、宋仁杰的人不相上下,白发人除外,他应该有点来头。我也是第一次见他。
冷月扫了一下周围的人群说:“好大的架势呀,比三只大乌龟所有的手下加起来还要多上两三倍呢,只是物以类聚,没一个像样的,白头翁倒是有点意思,我挺想杀了他的。你们猜他们是站哪一边的?”
老大笑着重复了刚才的话,“戏中有戏,人外有人。”
看到谢东方与宋仁杰父子的表情,我终于明白了老大的话,不得不佩服他的先见之明。可同时又有一种不祥之兆袭卷而来,我搂紧了丽丽,生怕她再出现任何闪失,因为眼前的敌我已经没有那么分明了。
白发人放下枪收入腰间,微笑着走到谈判桌前,很有礼貌地说:“香港三位大名鼎鼎的老大,你们请继续,该打的打,该杀的杀,我们只看热闹,不搅局。”
谢东方的气焰没有适才那般咄咄逼人了,只问:“你们是什么人?”
白发人一口答道:“我们是澳门赌坊的。”
宋仁杰怒道:“亏你还说得出口,也不睁大眼睛看看,这里是香港,不是澳门!不要以为人多就可以目中无人。”
宋观道推了推宋仁杰,示意他不要发火,转头好声好气地对白发人说:“来者是客,老朽有失远迎,还请包涵。”
白发人笑道:“好说,老人家就是稳重得体,我做晚辈的冒昧之处,还请见谅。我们二哥对你们的争斗非常感兴趣,所以安排了这张谈判桌,并支开了闲杂人等,也可谓煞费苦心哪!”
宋仁杰质问道:“你们究竟搞什么鬼?”
谢东方接着问“你们大哥是谁?说出来听听,澳门的人,我认识的不在少数。”
白发人说:“我们也不知道,大哥只有我们二哥见过,我们这些做小辈的还没有那个眼福。”
宋仁杰对此人的傲慢极度恼怒,大喝道:“叫你的什么二哥给我滚出来!”
依我看来,宋仁杰对自己的情绪还是控制有度的,因为他开始知道,一切都是白发人他们设的局。能将谢东方与宋仁杰同时玩弄于鼓掌,并还有能耐支开其余有势力的老大,那白发人的后台,绝对不一般。谢东方与宋仁杰身边应该没什么家伙,而白发人那边人多势众,一场枪林弹雨几乎可以避免,所以,有好戏看。
白发人主望着宋仁杰愤怒的眼睛,只是不屑一顾地笑了笑,说:“你们请继续。”
叫他们继续,怎么继续得了?明摆着是把他们当猴耍嘛!对谢东方与宋仁杰而言,白发人的惺惺作态,是对他们的奇耻大辱,只是迫于形势,一时倒也不便发作。但我想他们心里一定在盘算着怎么把那白发人剥皮抽筋,还有那些个什么大哥二哥的,也绝不放过。我也在想,如果今天谢东方与宋仁杰不死,那白发人肯定活不明天。
冷月在一旁笑道:“好莱坞大片,也不过如此。”
老大望着那白发人,没什么表情。我挺想知道他所说的二哥是何方神圣的,竟然敢在谢东方与宋仁杰面前如此肆无忌惮。原来谢东方的手下还气势汹汹,而现在个个是神色慌张,宋仁杰的手下也是,个个如缩头乌龟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谢东方倒是面不改色,宋仁杰是有气不和知道怎么出。宋观道还莫名其妙地笑着,真给香港的黑社会争光。怎么说他们也是有江湖身份的人,不会跟一个毛头小子一般见识,因为那白发人,充其量就是个毛头小子,胆子是有,但没脑子。
白发人见所有人都不动,突然问谢东方:“谢东方,你儿子谢康呢?”
谢东方脸色一沉,问:“你说什么?”
一般人见了谢东方,都得尊称一声“谢老板”或者“谢老大”,他竟直呼姓名,看来真不把谢东方放在眼里。事情越来越有趣了,不过我可以断定,不管白发人的后台是什么,都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白发人没有回答谢东方,又问宋仁杰:“宋仁杰,那位老人家你可照顾好了?”
宋仁杰听完,转颜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你们,原来是你们啊。”
只一句话工夫,宋仁杰与那白发人竟突然由仇人转变成朋友一样,只看得谢东方是神情大异。我猜他所说的那位老人家就是指师父,师父临终前曾说救他的不是宋仁杰的人,难道是他们?看老大和冷月,也是一脸惊讶。
谢东方又问:“我儿子怎么了?”
白发人“呵呵”一笑,掏出手枪递到谢东方面前,说:“你几天没看见他了吧,因为他已经被我们干掉了,现在你就杀了我为你儿子报仇吧。”
这话引得在场所有人瞠目结舌,他居然敢在谢东方面前承认杀了谢康,这和找死没有任何区别。谢东方听完脸色煞白,后退了两步,竟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丽丽也不禁毛骨悚然,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好!”谢东方大叫一声接过枪,对准了白发人的脑门,白发人竟毫无畏惧。在他的脸上,我似乎看到了父亲当年的影子。
谢东方又笑了,说:“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想唬我?你太嫩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死是迟早的事。我应该谢谢你,为我支开了不少麻烦的人,所以在杀你之前,先让你朋友上路!”手臂平移,枪口竟直直地对准了宋仁杰。
宋仁杰大吃一惊,可已躲之不及,伴随着花姐一声尖叫,谢东方又将枪口移向白发人,“咔嚓”,居然是空枪!他又连续扣了好几下板机,又都是空枪。
白发人仰头大笑道:“谢老头,被空枪戏弄的滋味不好受吧?本来是想让你儿子好好领教领教的。”
谢东方怒不可遏,胀得脸上都是暴起了表筋,重重地把枪摔在地上。
宋仁杰有惊无险之下没有理会任何人,直直地朝我们走来。他拨开人群,来到花姐面前,笑道:“杜鹃,你也来了啊,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死的。”
花姐没有说话,望着他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宋仁杰看到我,惊叫道:“上官无情,你还活着?”
“托你的鸿福,我死不了,死不了的还有她。”我指着丽丽说。
宋仁杰看了一眼丽丽一点也没有觉得有怪说:“我知道她不可能死的,全是她老子在搞鬼。”
丽丽走到谢东方面前,说:“爸爸,虽然你这么对我,这么对我身边的人,但我还是愿意再叫你一声爸爸,哥哥已经死了,求求你收手吧,我不想再失去你这个爸爸了。”
谢东方看到丽丽突然现身,费了好大劲才缓过气来,说:“你来干什么?谁说你哥死了?早就告诉过你,别轻信别人的话。”
我、老大和冷月也一齐上前直面谢东方。冷月狠狠地说:“谢老板,我还真该叫你一声老板,不过今天,我们兄弟三人炒你鱿鱼,但看在你女儿面上,我饶你一命。”
谢东方冷笑道:“我要你饶命?真是天大的笑话。我谢东方纵横江糊大半辈子,从来没怕过什么,你们只管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我谢东方要是皱一下眉头,就是你孙子!哼!真是养虎为患,我早就应该废了你们!”
“爸爸,你别这样,你别这样。”丽丽伤心地哭了。
谢东方训斥道:“你给我闭嘴!做我的女儿居然胳膊往外拐,吃里扑外的东西!”
一记耳光重重地落到丽丽脸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我暴跳如雷,正欲挥拳打他个半身残废,却被丽丽阻止道:“无情,不要打他,不要打他啊,他年纪大了,怎么说也是我爸爸啊。”
她抱着我“呜呜”大哭,我心痛万分,却无力去安慰她。
宋仁杰带着花姐和骁怡走到谢东方面前说:“我们的事也还没了呢!你女儿就站在你面前,你居然睁着眼睛说瞎话污蔑我,我宋仁杰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但我宋仁杰也同样是明白人,今天我们都是身不由已,所以恩怨一笔勾消,昨天的账,我们明天再好好算。”
宋观道也扳起脸道:“谢东方,你女儿的事可得给我解释清楚了,要不然,别怪老朽不讲情面。”白发人又说话了,他总是能一呜惊人。“谢东方,你儿子确实没死,就和你女儿一样,只是他曾对我们二哥无理,所以我们就对他稍微用了一点点强。”
谢东方一下子从主动转为被动,从有理转为无理,又经历了一双儿女带来的波折,面对的是对手的同仇敌忾,所谓大势已去,处境相当尴尬。不过他的行为实在令人发指,这点代价算不得什么。
“你二哥究竟是谁?”谢东方问。在此时此刻,也只有这个答案是对他有意义的,因为白发人在他眼中,早已是个死人。
这时,从白发人身后走出一个人,他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就是我常戴的那种,帽沿遮住了他的眼睛,我看不清他的脸。
白发人深深鞠了一躬,恭恭敬敬地叫道:“二哥。”
“二哥!”他带来的两三百号人齐声大叫,叫声响彻地下车库。
他不看谢东方,不看宋观道,也不看宋仁杰,经直朝我走来。他穿的是运动鞋,牛仔裤,黑T恤,从他手臂的皮肤看来,可能比白发人还要年轻。
他缓缓地抬起头,露出了整张脸,我笑了,他也笑了。他举拳过头顶,大呼:“老大!”
“老大!”喊声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