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低头一沉思,说:“我也会回杭州的,等这里一切都安定下来了就回。“
冷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无情,别忘了你在这里还有家!”接着又笑着对老大说:“既然你们都会走,我也不想单独留下,这鬼地方一呆就是二十多年,早腻味了。所以我决定云游四海去,反正做杀手赚了那么多钱,下半辈子不用愁了,大刀阔斧花钱去。”
老大笑问花姐:“杜鹃,你回么?你似乎有些举棋不定唉,不过说实话,宋仁杰他对你,确实没话说。”
“哪……哪有。”花姐望着我,是一种难以理解的锐利的眼神,她知道了什么?我居然对她笑了,笑声和那鬼叫一样。
在昏暗的洒吧里,烈酒一怀怀下肚,烧得我泪流满面,那欢快的节奏,淹没了我的哭声。花姐最喜欢跟我斗酒,她笑得好快活好快活,在她眼里,我似乎也一样快活,因为我来酒不拒。
她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听我解释呢?她给我留下了一个最简单最完美的机会,是我不去珍惜,都是我的错。
冷月早已被花姐灌得烂醉如泥了,花姐还指着他的鼻子哈哈大笑,还不忘与我干怀。最后,她醉得吐了一地,我也吐了,却没有醉,一点也没醉,清醒得能想起与杨文语在一起的每一幕。我想醉,醉了就不会想她,不会流泪,可是无论我怎么玩命地喝,就是不醉,只是吐得昏天暗地,心里痛,胃里难受,生不如死。
老大也喝得迷迷糊糊了,尽吆喝着我与冷月的名字。
丽丽突然抱住了我,在我耳边说:“无情,你别这样,你哭,我也会哭的,我难受。”
我说:“我笑得很开心啊。”
丽丽给我擦去眼角的泪水,说:“你骗不了我的。”
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抱着丽丽放声大哭。他们谁都没有听见。
也记不清楚自己是怎样踉跄着身子回到花姐住的酒店的,只记得在模糊中,冷月借着酒劲在我耳边说了一番让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的话。他说他恨我,因为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深爱一着一个人,那个让他失眠,让他沉醉,让他矛盾让他彷徨的人,就是杨文语。他第一次见杨文语,就爱上了她,那年他刚刚十八岁。只是后来我也不可救药地爱上了杨文语,他就黯然退出了,因为我是他兄弟。从此他不再爱任何人,内心最深处,永远都是她,那个早已爱上我的她。他还说不该把丽丽带到我身边,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错,有好几次,他甚至想杀了丽丽,之所以没有,还是因为我是他兄弟。
冷月,我的好兄弟,他成全了我,把悲伤都留给了自己。可是我……我不敢告诉他一切,我把信也给烧了,我怕他知道了以后,会杀了我。
无法言喻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想到杨文语失望的表情,想到冷月独自靠在窗前抽闷烟那孤单的背影,我心如刀割。
痛苦一直延续到第二天,我突然想告诉冷月我是多么的对不起杨文语,多么的对不起他,甚至想他一枪杀了我,那样我就和师父一样,解脱了。而且能死在这么好的兄弟手里,我无怨无悔,哪怕是在地狱,我也会为他祝福,为他和杨文语祈祷。
可是,他走了,就和上次一样,悄无声息。老大说:“他一早就走了,之所以没和你告别,是怕你难过,我们三人,就你最多愁善感。他说我们永远是好兄弟,我们的心,永远连在一起。他还特别让我转告你,一定要对杨文语好。”
说完,老大叹了一口气,又说:“无情,记住师父临终时的话,要一生一世感激冷月,他为你付出的,太多太多了。”
老大的这句话,无疑是在我伤口上撒盐。我万分疲惫地靠在沙发上,全身无力,唯有思绪,在不断地纠心。
丽丽也起床了,她看上去很有精神,脸色红润,只是她,让我更加想念杨文语,更加心痛。我想起了在杭州初识她的时候,我一直会情不自禁地把她当杨文语去守护,去留恋。后来,我渐渐地淡化了这种思想,因为什么,我至今都模糊不清。直到今天,这种感觉卷土重来,我已不能自拔。
她坐到我身边,笑着问:“无情,酒醒了吧?怎么看上去还昏昏沉沉的呢?”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这幅再也不能失去的画面。
她老是这样,哪怕受了多深的伤与痛,都会以最快的速度调整过来,报以我最灿烂甜美的笑容。只是我不知道她们笑容的背后,是否也和冷月一样,藏着无穷无尽的泪痕。
花姐还是会用昨天那种奇怪的眼神望我,我忍不住问她为什么,她却摇了摇头。
感觉自己已心如死灰,对一切都失去了幻想与希望。我想先送丽丽回杭州,安顿她的生话,再回香港找谢东方算了后一笔帐,就是我父亲的死。至于以后该怎么办,我没有想过,让命运去安排吧,死就死,话就活,它已主宰了我二十多年了,也不差那生死之间。
老大也要回杭州,回到金碧辉煌,回到他自己的生活,再也不管人世间的恩怨与纷争了。只是他说不能掉以轻心,只要谢东方还活着,就不能失去警惕。我想如果有机会有可能,我会杀了谢东方,不顾一切。
我、丽丽、花姐还有骁怡陪老大去了公墓园,去看看他的妻子女儿。他说:“这是最后一次。
老大这次没有哭,只是静静地坐着,轻轻地抹去那已泛黄的照片上淡淡的灰尘。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说,他坐了半天,我们陪了他半天。最后他在墓前磕了三个头,我们就出了公墓园。
走着走着,老大说:“你们先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去一些老地方看看。”
花姐也不好意思地说:“那无情,你就带丽丽四处走走吧,我今天也有约。”
我说:“那好吧。花姐,是不是宋仁杰要带你去见长辈啊?说实话他对你真的不错,而你对他也余情未了,干脆还在一起算了,骁怡还小,需要爸爸的。”
花姐叹道:“若是他不回头,我是永远不会和他在一起的。感情可以长存,生活却不能马虎,我可不想骁怡每天生活在惊心动魄中。看看你们,这些天发生了这么多可怕的事,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生活,平平淡淡才是真。”
花姐说得很对,生活,只有平平淡淡才是真。但这看起来触手可及的生话,对我而言,却是一种奢望。
丽丽依偎着我,目送老大和花姐的远去。“无情,她走了吗?”她小声地说。
我“啊”了一声,惊讶地望着她,她没有看我,却看透了我的心。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想到杨文语,我又一次陷入深深的自责与悔恨中。
她望着我,微笑道:“是我猜的,我猜的没错。无情,她误会我们了吗?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情不自禁,是我……其实我不配,我永远都只是个影子。无情,舍不得她,就去找她吧,她也一定在等你。”
我的心也为她酸痛起来,说:“丽丽,你别说了,你没有错,都是我不好。我一直想问你一句话,你恨我吗?”
她笑着点了点头说:“我恨你。”
我也笑了,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无情,你的心里有我吗?哪怕只是方寸之地。”
我点了点头。
她笑得羞涩而又安慰。“无情,答应我最后一个要求,忘了我,去找她,一心一意对她好吗?”
“你要去哪里?”我问。
她摇了摇头,说:“答应我。”
“嗯,我答应你。”
“如果是下辈子,你愿意娶我吗?”她期盼地问。
我拉住了她的手,说:“我愿意。”
她笑了,我也在笑,只是我不知道自己答应她的是肺腑之言,还是应付之道,顺其自然吧。
丽丽突然说道:“无情,其实我们都很傻,明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去争取,怎么去珍惜,还要装老好人。无情,满山遍野全是情,我们谁也逃不走。”
我说:“丽丽,你说的话我听不明白,也许我真的很傻。”
她笑道:“其实我也不懂,所以我们一样傻。”
我带丽丽去了曾经几乎把我逼入深渊的她的墓。望着有名无实的她的墓,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在天堂看望自己曾经路过的地狱,我想谁都会笑,可我却笑不出来,她也一样,因为一切的一切,她都被利用了,被她的亲生父亲利用了。
她静静地望着墓碑上的照片说:“无情,你知道吗?这是他拥有我的唯一张照片。在我妈妈没死之前,他就已经放弃我了,就像现在这样,为我立了墓。”
我问:“你妈妈怎么过世的?我从来没听你讲过你妈妈的故事。“
她低下了头,一副若有所思又难以启齿的样子,惹人怜。
我忙说:“我也随便问问,你不想说,可以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