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一看,有帐本,有字据,还有很多看不明白的东西。我问:“下午你就去拿这个了?”
老大说:“是啊,没想到谢东方在暗地里搞了那么多花样,难怪连我们都能养得这么肥。现在这个把柄落到我们手里,估计他以后对我们也就不敢放肆了。反正我们也不是什么良好市民,又看在丽丽的面子上,这些东西就暂时保存起来,他不犯我们,我们也不犯他。我也知道你一定会再找谢东方算一些老帐,关键时候,这包东西能派上大用场。”
我点点头说:“嗯,那你一定要保管好了。还有,他如果出事了,我们也会受到牵连的。做杀手这么多年,若是被他供出去,我们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被枪毙的。”
“所以说嘛,他不犯我们,我们也不犯他,毕竟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我们和他是在同一条船上的,现在各走各的路,相安无事最好。”说完老大又收拾好那包东西放回沙发下。
这时候手机响了,我以为是我的电话,可尚未掏出手机,老大已经在接听了。也难怪,我们的铃声是一样的,看来我该换一个了。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只见老大脸上风云突变,我紧张的心都跳上嗓子眼了。不会是花姐和丽丽又出了什么事吧?现在正值多事这秋,她们不该随便出门的,就算要出去,至少我也应该陪着她们。
待老大挂了电话,我急问:“出了什么事啊,是不是丽丽和花姐?”
老大望着我,那是一种类似于我上次中枪命悬一线时他看我的眼神。把我吓得心惊肉跳。我早已是惊弓之鸟,再也受不起任何关于丽丽的惊吓了,急道:“老大你别吓我,快告诉我呀。”
老大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吱吱唔唔道:“不……不是她,而是……而是你,刚才冷月的电话。”
“我……我怎么了,冷月在哪里啊?”我有些不知忧喜。
老大低头沉沉地叹了口气,抬头说:“无情,大陆公安和香港警察已同时对你发布了通辑令,因为你犯了命案,在杭州你杀了常昆,在香港还有别的案子。就在刚才,冷月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就通知了我。”
“啊!”我懵了,一屁股落到了沙发上,面容呆板,脑子里一片混乱。
做我们这行的,最怕与警察扯上关系,而我即将面对的,是全国警察的通辑。我该怎么办?是谁出卖了我?哈哈不可能!我杀常昆的事没几个人知道,会是宋仁杰吗?花姐说得对,善恶到头终有报,也许我不该怪任何人,但我也不怪自己,因为常昆他该死!只要能为丽丽报仇,付出任何代价我都在所不惜。我的人生路,似乎已看到尽头了,可丽丽怎么办?余下的漫漫长路,她还要走呢。
“无情无情”,老大坐到我身边摇着我的身子说:“事情还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你自己不要绝望好不好?紧急关头,也收起你往日悲观的情绪。干脆你什么都不要想,我马上去安排,午夜你就偷渡出去,事不宜迟啊。”
老大虽然说得稳妥,但口气中,全是焦虑与不安。哪怕是我成功出逃了,但这辈子,或许就与中国绝缘了。我还是像根木头一样,不知生为何,死又为何?老大在替我着急,冷月在为我操心,丽丽会为我哭泣,而杨文语呢?我永远都见不到她了。
这时,花姐和丽丽回来了,她们兴高采烈的,花姐看到我们神情凝重,半开玩笑道:“你们又怎么了?能让你们表情这么古怪的,我想一定是死了不少人。”
丽丽坐到我身边说:“无情,你怎么了?不是说最后一天,我们都要开开心心的吗?”
我不敢正视她独具穿透力的目光,心如刀割。“开开心心的一天”,多么简单的几个字,而在我的生命里,似乎成了绝唱,把我一步步逼入深渊。
老大站起来说:“无情出事了!”
“啊,无情他出什么事了啊?”花姐着急道。
丽丽则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欲言又止。我看到她的眼眶里,溢出了泪花。她的眼睛,总是让人无比心酸。
接着,老大便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丽丽和花姐。
丽丽听完,重重地垂下了头,我看到她的泪水滴下,落到地上,在我心里了出“啪、啪”的声响,她靠在我的肩上,没有说话,也没有半点声响,我想抱她,双手却怎么都提不起来。
花姐挂着泪水靠在墙上,头一下一下敲着墙壁,说:“到底还是发生了,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昨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它来得这么快,连一天的安宁也不给。”
老大急问:“你为什么会知道?”
花姐蹲下了身子,抱住头说:“是昨天宋仁杰告诉我的。无情在杭州杀了常昆,那个人和宋仁杰他们也有点关系,后来警察查到了他身上,宋仁杰怕警察这么查下去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就把无情供了出去。只是他当时以为无情已经死了,他想把事情推在一个死人身上总比给活人带来麻烦的好。昨天他见到了无情,就把事情告诉了我,他说若是他知道无情还活着,纵然有深仇大恨,也不会出卖无情的。我昨天本来就想告诉你们的,可见到无情和丽丽那么开心,我就说不出口。本来抱着侥幸的态度希望无情可以躲过这一劫的,可哈哈把事情闹大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无情不仅没有死,而且在香港。命运太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花姐掩而抽泣着,丽丽却在我耳边平静地说:“无情,都是为了我么?记得最后一次我在西湖边画画的时候,我听过常昆的名字,他欺负我,你帮了我。后来他又……无情,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活。”
老大说:“丽丽,你不要这么说话。无情,你也要站起来,千万不要自己给自己判死刑,现在是什么社会?我们又是什么人?又是在黑夜,想想我们这么多年来有多少次是在黑夜中死里逃生的?相信我一切都会有转机的,今夜你就走,再也不要回来。现在你们就在这里,哪儿也不要去,我想外面的人应该还不知道,不然就不发通辑令直接来抓人了。还有杜鹃和丽丽,你们也别哭别灰心,冷静下来相信我,我不会让无情出事的。”
说完,老大就头也不回地出门了。花姐也进了房,把整个客厅留给了我和丽丽。并不宽敞的客厅,可能是我和丽丽在香港,甚至在中国最大的世界。吊灯依旧明亮,窗帘依旧斑澜,唯有那心,又一次昏暗。我们依偎在一起,倾听彼此井然有序的呼吸,波澜不惊的心跳。似乎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也许是老天在怜惜我。这片刻的安宁,对我和丽丽而言,弥足珍贵。
“无情,你带我走吧,我想跟你走,让我再跟你走最后一步吧。”丽丽小声地说。
理智告诉我,我该把她留下。不知是什么战胜了理智,我点了点头说:“好,我带你走。”
丽丽笑了,眼泪却不忘继续流出,说:“我们注定是要共患难的。”
也许是我的生命总是那么磨难重重吧,所以本该与我同享福的杨文语离开了我,她留下了丽丽。丽丽对我人生的意义,只在倾刻间,超越了一切。能共患难的,才是红颜,才是知己。我想如果杨文语还在,她也会和丽丽一样说一样做的,只是她走得太过匆忙,让我对她的一切,都成了空想。爱,仿佛是生命无法承受之重,而共患难,又怎一个“爱”字了得?
“无情,你有话要对我说吗?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笑道:“我也不知道了。”
丽丽也是“扑嗤”一笑,说:“那我们一起听吧,听心声。”
我记得在杭州在教堂前,她曾说过:眼睛看到的和嘴巴里说的,都不一定是真的,唯有用心听,世界才是透明的。也和上次一样,我们都这么静悄悄的,倾听……
午夜十二点刚过,老大就匆忙赶回来,说:“无情,我都安排好了,你得马上走。”
我拉起丽丽话也没来得及说就要出门,老大却拦住道:“无情,你要带她一起走?”
丽丽说:“不是他带我,是我跟他走。”
花姐也闻声而出,说:“无情,丽丽,那我送你们。”
老大望着丽丽,唉了声气说:“去了码头再说吧,杜鹃,你还是别去了,现在人多反而不利于行事,有我在,你放心。”
我和丽丽走到花姐面前,三个人抱成一团,泪水再次把我们淹没。花姐哭道:“无情,丽丽,我会很想念很想念你们的,记得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会来看你们的。”
老大突然把我拉到一边说:“你怎么能带她走呢?杨文语怎么办?”
我苦笑道:“她早就离开我了。”
老大“啊”了一声有些难以置信,愣了好久。最后说:“这都是命。”
是的,这都是命。离别、哀伤,就像历行公事一样,不再那么复杂,心也一样,该哭就哭,该笑就笑,该走就走。真的要走了。
在心急如焚与恋恋不舍的复杂情绪中,花姐送我们出了洒店大门口。
丽丽含着泪,与花姐又一次紧紧相拥。望着她弱不禁风的身躯,我动摇了,或许我该把她留下,我凭什么带走她?
“站住!”一声怒吼划破凉风徐徐的深夜,明月浮出云端。
只见一伙人在马路对岸对一个拼命奔跑的人紧追不舍,他们手中,或拿着棒球棍,或拿着马刀。路灯把他们的身影照得分外惹眼,是厮杀的痕迹。那个在最前看似逃命的人满身是伤,头上,头臂上,腿上都是血痕。他一头白发,肌肉发达,正是哈哈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