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好，我是神谕祭司丽娜，也是本次战役的任务指挥官。”
“你好……”
名为丽娜的棕发女性上下打量着卓恩兄妹，似笑非笑地朝两人点了点头。
艾尔斯曾经听妈妈说过以前父亲的圣武士朋友常带着两名女性队员行动，其中一名是擅长施展奥术的莉迪雅，虽然冷漠但十分可靠，另一位名为丽娜的成员则完全相反，无时无刻都温柔地照顾其他两名成员。
为何现在看起来与母亲描述差异甚大？难道跟刚才莉迪雅不愿提起的传送门之战有关？
他还来不及推敲出可能答案，代理指挥官已经将会议中心拉回到地图上，艾尔斯跟玲宁则一边听一边找个地方靠着，同其他佣兵一起参与战前分析。
难道只是刚好同名？他看看莉迪雅。
仍是一脸严肃，却总觉得多了股悲伤。
任务指挥官提起羽毛笔在地图上希鲁瓦东南方靠山的位置画了两个圈。
“恶魔军团以犹拉山坡地的波多南村跟帕米镇为据点，目前为止已经聚集了五百人以上，目测大型恶魔二十余名，都是棘手的类型，而且这个数字还在增加。”
随着笔尖在羊皮纸上快速滑过，红线流利地以弧线连到希鲁瓦正门，再加上一个锐角形成箭头。
“依照恶魔夜间行动的习性，预估今晚会正面交锋，从地理位置看来我方占高处优势，但考虑到飞行恶魔，城内各处都有可能受到突然降落的敌人攻击，加入机动部队的各位必须立刻赶到现场，避免防线被内外夹攻。”
看似格斗家的男性佣兵举起手。
“请说。”
冒险者站起身质询：“如果那些恶魔会飞，是不是有可能从北面或其他地方飞进希鲁瓦？”
“确实有可能，所以其他战团已经各就各位，以确保敌军飞行单位无法顺利穿过守备。”丽娜在希鲁瓦城墙边缘画上红线继续说道：“如果防线被破，机动单位就要依照接下来的指示行动。”
冒险者敬礼后坐回原位，让任务指挥官继续未完的说明。
“当正门或任何防线被突破时，残存部队必须收缩战斗范围，立刻赶往以下三个地点。”
说完丽娜在军事层画上两个圈，最后在行政层画上一个叉，她首先指向红色圈圈。
“这两处是公民避难所，各位应该知道失守的严重性。”
接着任务指挥官看向行政层的叉叉。
“至于炙焰天使战团跟所有防卫北面的部队则在圣殿迎战。”
又有人举手发问，这次是名以褐色斗篷裹住全身的神秘女性。
“西土战役后希鲁瓦不是还有两台浮空要塞吗？为什么不召回来防守。”
丽娜将羽毛笔放回墨水瓶中，正视着台下所有佣兵。
“确实有两台浮空要塞，但如各位所知，其中一台自十年前开始协助印提诺姆对抗北方蛮族跟外来势力，如果紧急调回，恐怕北方势力会发起猛攻，毫无准备的印提诺姆将会陷入苦战，至于另一艘已经在南方的暴风要塞待命，准备传送回希鲁瓦，当战争开始，这艘浮空要塞将会前后夹击恶魔军团主要部队。”
任务指挥官沉默了数秒，似乎在想些什么。
“另外自从西土战役失去数台浮空要塞后，我军也积极制造新型武器，目前还未完成，大体上已具备基本的飞行跟炮击能力，这艘巨型战斗兵器将会配置在东北角，随时回防固守圣殿。”
“固守圣殿？不是应该防守避难所吗？”
在女性质问后底下的冒险者开始交头接耳，顿时陷入一片吵杂。
“因为最高评议会一致认为恶魔军团的首要目标就是圣殿，自然必须优先防卫。”
“罔顾公民性命不是希鲁瓦的作风，所以请告诉我们理由，否则相信在场的各位佣兵都无法接受安排。”那名女性冒险者依然据理力争。
佣兵的要求并非全无道理，任务指挥官丝毫没有困惑，眼神不断在其他希鲁瓦将士间来回，仿佛快速与在场军官取得共识。
虽然只有一瞬间，她的视线与莉迪雅交会，可是冷漠到好像她们从来不是同伴，甚至略带厌恶。
“那么就直说吧，各位都签有保密协定，知道违反契约的后果，我就不再隐瞒。”
丽娜拿起羽毛笔，转身在地图上军事层的其中一栋建筑物上画了个圈，然后再次面对众人。
“昨晚有人潜入这里，放走战团用来作为实验体的恶魔。”
讲到这，已经有不少佣兵露出惊讶之色，另一部分则严肃以待，在场除了希鲁瓦战团成员外几乎没有人不把视觉焦点放在丽娜身上。
其中当然也包含玲宁，只不比起惊讶或厌恶，妹妹脸上更多的是愤怒。
恐怕接下来要先面对的不是战争跟杀戮，而是一连串质问跟斥责。
“这些恶魔曾经在传送门之战时入侵希鲁瓦军方的军事重地窥探国家机密，不过离开前被守军逮捕，而后作为开发对恶魔专用兵器的实验体。”
艾尔斯滴下冷汗，回想起纳布所说，恶魔进入希鲁瓦的目的，也就是调查真相。
“昨天凌晨的包围战歼灭了大多数恶魔，前后仍有两双逃亡。”
两双！毫无疑问前者是自己，代表后者就是当时还在研究所里的其中一位。
艾尔斯希望逃亡者是个善良的恶魔，但从当时所有成员的状况看来，最有可能突破重围的是纳布，恐怕也就是这场战争的导火线。
现在回想起来，从进入纳布牢房的那一刻开始就处心积虑想要逃出研究所，不惜动之以情，甚至想拿恩人的命去换得自由，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牺牲其他人好让自己得救”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可恶！为什么当时不听弗罗克叔叔的话！坚持要帮那些恶魔呢……
纵使后悔也已经来不及，艾尔斯只能故作镇定地听丽娜继续说明，从中思考如何阻止这场大战。
“第一双逃离的恶魔被狙击手击落，受到北方自治组织“机关德鲁伊”的庇护，第二双恶魔趁乱朝东方飞出希鲁瓦，战团未能及时消灭，估计那双恶魔与传送门之战后躲藏在附近山区的其他残党会合，打算回头夺取国家机密，也就是圣殿。”
机关德鲁伊？是指帕拉斯跟那些机关人吗？
艾尔斯举起右手，尽管引来玲宁白眼，他仍选择视而不见。
任务指挥官跟其他众人纷纷回头，看得红发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害羞的同时身体也微微缩起。
“请说。”
“……请问机关德鲁伊是什么？他们是恶魔的同伴吗？”
这也是许多人的问题，冒险者们纷纷看向丽娜等待答案。
“机关德鲁伊是十年前左右发现的一个地域性组织，主要成员是机关人，他们坚持守护索拉山脉北侧森林，多年来不断妨碍希鲁瓦对该区域的开拓，他们并非邪恶组织，不过这次状况异常，一时间也很难断定他们的行为是否有益于恶魔军团。”
艾尔斯试着比对帕拉斯的说词，他们对希鲁瓦的反感并非谎言。
“不管是机关德鲁伊还是恶魔军团，若取得圣殿的力量，危及到的将不只是希鲁瓦，而是整个西方大陆，甚至是阿卡迪亚。”
任务指挥官下了最后结论，即使不用特别解释，众人也能理解希鲁瓦重视圣殿大于避难所的原因，纷纷表示赞同，毕竟没人想要在希鲁瓦沦陷后下一个就是自己的故乡。
“请问还有问题吗？”丽娜环视众人，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个佣兵。
这次换玲宁举起手，问题之多让任务指挥官皱起眉头，似乎丧失了耐性，但丽娜依然保持冷静跟客气。
“请说。”
“如果开始交战，我们要如何判断哪一双恶魔是领导者？”
不愧是玲宁，果然把重点放在战事上，艾尔斯这么想着，对他来说如果知道恶魔军团的指挥者是谁，要居中协调也能先有个准备，不会对谈判目标一无所知。
“我们也不确定，只能说可能是无底深渊的其中一名领主，在希鲁瓦还未建国前，玛尔寇特就率领当时的圣武士兵团与他交战过。”
艾尔斯紧张到不自觉吞咽口水，等着丽娜揭晓对手的真面目。
“根据文献记载，那名恶魔领主常化为高大成年男性的外型，全身布满红色绒毛，有老鹰般的头颅，喙里多排利齿并列，他长着两对油亮暗红翅膀，不需振翅便能飞行，手持黑色双手巨剑，所在之处皆是黑雾……”
听任务指挥官像念稿一般陈述古文纪录，艾尔斯也跟着在脑海里搜寻卡米拉妈妈提起过的几个恶魔领主。
“由于当时并未查明身份，玛尔寇特只能称呼他为四翼恶魔。”
艾尔斯差点没有跳起来。
昨天夜里展露翅膀使用庇护之翼时，希鲁瓦战士也说过相同的话！
“而昨夜解放恶魔实验体的人，他自称为四翼恶魔之子，所以我们合理怀疑这次集结恶魔军团的领导者就是那名四翼恶魔。”
啊啊啊啊啊啊！那只是随便乱说的啊！
红发少年很想抱头尖叫，可是现场严肃跟警戒气氛却不允许他这么做，只能将所有震惊随着口水吞下肚，不过还是难掩惨白的脸色，就像是孩提时候自以为漂亮的可笑画作被拿出来炫耀一般令人害躁。
“没听说有什么四翼恶魔，我只听过六翼天使。”
“没想到发起人竟然是恶魔领主之子，那下次会不会是恶魔领主之孙？”
“恶魔确实都长的很奇怪，有六双手的蛇人，两颗头的狒狒，那有两对翅膀应该也不是什么怪事。”
害羞、惊慌，各种让艾尔斯想抱头鼠窜的情绪瞬间涌进脑海，尤其是那时不知天高地厚说出来的台词被如此认真探讨，反而让当事人浑身不自在，到了想找个洞钻进去的地步。
“肃静，还有任何问题吗？”
台上会议主持人沉重地拍响桌面，打断佣兵们的谈话，会议室里顿时在鸦雀无声。
人们面面相觑，纷纷摇头否定。
“各位在这次战役的工作是机动部队，也就是刚才会议上提到维持防线内部安全的人员，以四个人为一组，在防线后方支援前线部队，当内部出现安全疑虑时立刻前往排除，凑满人数请来找我报到，单独参加者也可以申请与战团一起行动，报到完的成员请往门外移动。”
当丽娜如此宣布后，部分以团队参加的佣兵立刻上前提出想法，其他未凑满四人的成员则开始物色起合作对象，选择看起来比较有经验的老练家伙以提升存活率，看起来不满二十岁的卓恩兄妹自然不在范围内。
艾尔斯叹了口气。
“我们跟莉迪雅阿姨一起好了，认识的人也比较好照应。”他看着妹妹，视线穿过金色长发瞄向满脸忧愁的奥法信徒。
“没问题，反正我也不想跟那些看我年轻就以为没什么用的家伙一队。”玲宁耸了耸肩。
“奥法信徒向来都在战场的第一线，你们没问题吗？”莉迪雅有些担忧，发丝因为弯腰而垂在脸颊旁。
“没问题的，我们在攻击魔法上都很拿手。”艾尔斯握紧拳头，展现出自信笑容。
“那好，你们先到门外等一下，我去知会其他队长，相信丽娜姐妹不会反对。”
“那就拜托莉迪雅阿姨了。”
长辈跟两个孩子点点头，径自走向希鲁瓦战团成员，开始讨论起每个队伍的位置与作战方针，似乎已经没有外人再插手的余地，卓恩兄妹只好先离开会议室，来到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听着巡逻卫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回荡在石制建筑物中。
可是就在艾尔斯阖上门后，玲宁防不慎防地给了哥哥胸口一拳，而且是使尽全力。
纵使在恶魔神奇的防护超能力下不起作用，红发少年还是吃了一惊。
“等离开希鲁瓦我再好好问你！”妹妹语气中充满愤怒。
“好……”
看来之后还是逃不了另一阵腥风血雨，艾尔斯不禁这么想。
不过比起这个，他现在反而担心希鲁瓦因为误判局势全盘皆输，毕竟如果以恶魔的观点来思考，真正的主战场绝对不会在正门跟东方。
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两人离开会议室后陆续有佣兵以四人一组鱼贯而出，开始讨论起战术战略与个人专长，艾尔斯也不方便再多说什么，只能看着他们纷纷离开，在其他军官的指引下前往岗位。
约莫几分钟的时间，丽娜打开会议室大门，她双手抱着资料，没有注意到卓恩兄妹还在门外，自顾自地往建筑物深处走，仿佛不愿多留一秒。
两人刚觉得好奇，便看见莉迪雅夺门而出，跑步追上任务指挥官。
“丽娜姐妹！”
但对方依然故我没有停下脚步，转个弯消失在视线内，莉迪雅也是如此。
艾尔斯总觉得事情不单纯，可是再往内走便是军事重地，身为佣兵的他们不适合深入偷听，也只能就此作罢。
说不定玲宁会知道些什么。
“玲宁，莉迪雅阿姨跟那个叫丽娜的女生是不是认识啊？”
“好像是，问这个干嘛？”妹妹仍在生气，不耐烦的情绪肉眼可见。
“看她们感情不太好的样子……”面对这样的反问，艾尔斯态度唯唯诺诺。
“多担心你自己吧！”
玲宁突如其来的大吼让艾尔斯不知所措，总觉得在妹妹怒气未消前最好还是别继续问下去比较好。
而且有一点她倒是真得说对了。
接下来的战争将有大量高阶恶魔蜂拥而至，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生命。
在这些拥有心视能力的家伙面前，所有灵魂都会反映拥有者的种族，身为恶魔混血儿的自己也不例外。
届时如果被揭穿。
将不只是尴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