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诚口呼:“女儿,为父有句话向你说。你丈夫既已外丧,他家贫穷,难以度日,女儿不必回李家去了,我速速的给你另寻一丰衣足食的婆婆家,吃穿不缺,省的过那艰难日子。你看好不好?”马氏接言说:“你爹说的极是,我儿不要啼哭。这是女儿你时来运转,受彀了罪了,着你爹给你寻班配的丈夫,强在李家受穷。”刘氏锦瓶闻言,口呼:“父母,言之差矣!古训云:‘妇人从一而终。’临难不能夺其志,盛衰不能改其节。常言:‘好马不备双鞍,烈女岂嫁二夫?’我婆母待我情义甚好,俺夫妻素日恩重如山,若改适他人,我的婆母倚靠何人侍奉?我那夫主骨骸未寒,竟适他人,非贞节之妇,亦污了父母从小教训之功,亦给父母污了名。为女的自知三从回德、九烈三贞,矢志不能改移。”这一些话说的刘诚老两口无言可答。停了半刻,马氏说:“女儿言之虽有理,但则富寡可守,穷寡难守,那李家一贫如洗,我儿恐守的有始无终,不如早早改嫁,少受若干饥寒。”刘氏锦瓶说:“这件事,孩儿不能从父母之命,依儿看,二老的姑爷死的有些不明。儿要效赵五娘寻夫的故事,亲到山东搬灵柩回籍,好将他的骨骸葬于先人之侧,儿方甘心。”刘诚说:“我儿太是糊涂,自家至山东济南府千里迢迢,你一个女流之辈,如何去得?二来你婆母老迈年残,抛撇在家,何人侍奉?”刘锦瓶说:“儿欲赴山东搬柩,父母恐我婆母无人侍奉;二老劝儿改嫁,想必二老代儿侍奉儿的婆母?”言罢就走,徉徜出门而去。刘诚夫妇留之再三,刘锦瓶不肯住下,遂离了娘家门首,走出绿杨滩,奔节妇镇而来。

在路上心中犯想:“父母、二位哥哥的形景令人可疑。尤可疑者,夫主死在山东,这封书信如何寄在我的娘家?又言我丈夫一到山东就病故了,前者我接丈夫之信,并押书银十两,书中言早晚回家,此两封书信不符。又催促我改嫁别人,令人大有可疑!若按梦警行事,又无实据。我只得存心忍耐,明查暗访,搜寻真赃实据,再作道理。”

不言刘氏锦瓶回家。且言于抚院这日进了房山县。列位就说这书前言不答后语,于公进房山县,李尽忠才上济南府,呆了一年,回来方遇他两个舅子图财害命,为何于公才进房山县呢?缘这李尽忠这一节事,原是于公私访以前的事,常言说:“葛子从根抽,麻线找两头。”

若不将起根发芽的来历言明,事情便不得透彻,是李尽忠被害在前,于公私访在后,此为倒插笔。

闲言少叙,且表于公这日进了节妇镇,红日已衔山。着家人周清看了一座店房,主仆二人进店。当槽的接去牲口拴在槽头,把行李搬进上房,复又送上净面水。于公净了面,遂掌上灯烛,主仆用了晚饭,店家送上茶来。于公手擎茶盏,正欲饮茶,忽闻有妇人悲啼之声,甚实惨切,只哭的于公心中不安,遂吩咐周清:“将店家唤来,我有话问他。”周清领命。去不移时,将店家唤到于公面前,口尊:“老客长将小人唤来有何见谕?”于公说:“店东请坐,我有一事相问。”店东遂坐下。于公问道:“适才我闻这隔壁有妇人悲啼之声甚哀,令人不忍闻,不知所为何故?望乞店东请道其详,以免在下疑惑。”店东见问,随“咳”了一声,说:“一言难尽。这节事情,这隔墙居住的原是我的叔伯嫂子,孀居多年。膝下一子,抚养成人。长大娶妻刘氏,系绿杨滩屠户刘诚之女,甚是贤孝无比。我那族侄为人最孝母亲,只因家贫,亲老家中度日如年。只可贸易,赴山东,指望赚些银钱,好回家度日。谁想一出门去,就把一户人家零散了。”于公问:“这是怎个意思呢?”店家说:“我这族侄赴山东去了一年多,亦常常来家信,信上言买卖茂盛,今年回家。昨日我侄媳回娘家省亲,他父刘诚言,自山东来了一封信,内言我那族侄到山东之时,就得病死了。侄媳言前月还来信言今年必回家,还有押书银十两,怎言来信言说他到山东就病死了?前后之信不符;并且信也送不到刘家去。这屠户刘诚立逼他女儿改嫁,故而我那侄媳回到家来,痛哭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