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于公巧投节妇镇访明实据绿杨滩

奉劝人生在世,外财不可妄贪。

总然到手无命耽,枉惹一场祸患。

莫道无人知觉,须知屋里有天。

千方百计把人瞒,终来要露破绽。

话表于公闻店家言了一遍,说:“你这侄媳是不愿改嫁的了。”店家回答:“那是自然,我这侄媳孝顺无比,一则要侍奉婆母,以终天年;二来矢志柏舟,定要上山东搬他夫主灵柩,誓不嫁人。谁料他父混账,硬强着给他女找了个主,不两日就来成亲。客长,你想这节事教人如何咽的下去?”于公闻言,暗骂:“世上竟有这人面兽心不见天的匹夫!这烈女节妇原是天地之正气、国家之祯祥,刘某不成全女儿的节志,反倒逼女改嫁,人之无良至于如此,实为千古痛恨!”遂口呼:“店东,你侄妇立志守节,这系两家体面,他父逼女改嫁,你私下不能与他父讲理?这县官是作甚么的?你就该同你侄媳前去告状,才是正理。”店家“咳”了一声,口尊:“客长,如今告状太难,不提告状则可,若提告状,令人不敢睁眼。前者有山西生员携妻进京,被红门寺大空和尚喝令众恶僧把生员之妻硬抢入寺,那生员在房山县控告。林知县图和尚的贿赂,在公堂责打生员三十大板,问成诬告,上了三道钥的法具,掐监下狱,至今有十数日,未知性命存亡,看起来谁还敢告状?应了俗语:‘屈死莫告状,饿死莫作贼’了。”

于公听店家说出红门寺和尚之事,打动自己心怀,口呼:“店东,这红门寺和尚有何神通,就敢如此放肆?”店家说:“我不得其实,是闻人传言。这红门寺内掌教和尚法名大空,寺内有五百僧徒,俱有些本领。二来神通广大,手眼甚多,就是俺这县太爷,也畏他三分。大空有意占山为王,谋反大逆,不遵王法,横行无忌。客长你老想想,如今世道难讲情理,凭一个生员媳妇,被和尚抢去,告到当官,反惹受刑坐监。我这侄媳被他爹娘找的这个主,也是硬揸,我们这状告不的了。”于公说:“在下一生好打不平,爱管闲事。这林知县与我有薄薄的相与,我若写一封信送去,或者他看我三分体面,给你作一个主,保全你侄妇的一片贞节,也是有的。”店家口呼:“老客长,你老与林太爷是甚么相与,他这等为力?”于公说:“俺那相与你不必细问,久后自明。你将字柬投到,我管保他不能将你打板收监。”店家李大伦闻言,看了看于公,心中暗想:“这客长相貌不凡,决非碌碌庸士,必是一位刀笔老生员。”遂抱拳秉手含笑,口尊:“老客长萍水相逢,过蒙提携,慨然协助,实出意外,暂且失陪。”言罢向外去了。

于公暗想:“这红门寺恶僧行霸,必然那石氏秀英被他抢去无疑了。这作恶孽僧,抢霸良家妇女,纵欲贪淫,横行无忌,藐法欺天,自知山高地僻,黎民含冤,无处申诉,那知恶迹败露。我于成龙前来私访,想是你恶贯满盈,大数已尽,若访出实据,难脱我手。好一林知县,该死的狗官!你的该管地方,既有此恶魔,你就该剪除。你不除莠安良,反助恶为虐,我到了房山县,看你狗才有何话讲?”

于公正在恨骂之际,只见店家自外领进一少年妇人来见。此少妇从美貌中现出一派沉重正气,身着素服,面带愁容,来至面前,双膝跪倒,向上叩头。于公问:“店家,此妇为谁?因何行此大礼?”李大伦说:“这就是我那侄妇刘氏锦瓶。听我说老客长作主,保全他的贞节,特地前来叩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