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出院，他也急着出院，说我坐月子需要人照顾。我拗不过他，只得每天躺在家里晒太阳带你，他拖着条伤腿到处买补品，甚至还托人从长白山带了何首乌，我骂他浪费钱，他也只是一边逗着你，一边嘿嘿傻笑。”
“过来一段时间，我突然想起来景东不是高三毕业吗，不是想考警校吗，怎么没上学。我问他，他说成绩差，没考上，我也就没多想，后来他出事，我在整理他东西时才发现有张录取通知书——广东警官学校。猜猜就能知道，他是怕他走后没人照顾我才选择了放弃。那时上个大学多不容易啊，他竟然就这么放弃了……”
窗外风好像很大，吹得窗户不停地想。偶尔有车路过，车灯一闪而过，好像粉笔在黑板画出一道，转瞬间又被擦去。
“那时你爸爸还每月寄钱过来，我都用这钱给景东，让他给我们买菜什么的，他也没拒绝。
等你大一点后我想请个姆妈，自己去找工作，景东没答应，说有钱不如让他赚，让我在家呆着，他照顾我们起居。我想想也是，就每月给他钱。”
“后来你一岁了，已经会叫人，叫我妈妈，就叫景东爸爸。每次他都眉开眼笑，抱着你亲。我想想这样也不算个事，就跟景东商量，就想搬出去。景东听了我的话，很长时间没说话，就沉默地看着我，把我都看毛了。老半天他才沙着嗓子说，就让我当她爸爸吧。”
屋内的蛾子不再绕着灯打转，它趴在墙角落的阴暗里一动不动，好像在休息，也许在为下次的冲撞蓄力。
“你答应了吗？”良久，小乖轻轻问。
芮妈妈看着她，叹口气：“哪有，我虽然很感激他为我做的一切，也很喜欢他，可那时心里想他这么年轻，性格又好，头脑又伶俐，我这有过男人，还带个小拖油瓶，怎么能拖累他，所以只告诉谈我把他当弟弟来着，怎么着也没想找他做孩子的父亲。”
“景东听了我的话沉默半晌，随后叹了口气，让我早点睡，自己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哪儿。我等了好久不见他回来，就上床躺着等他，孕妇都嗜睡，所以渐渐的我就睡着了。第二天一早，又听到景东叫我起床，一睁眼看看他仍旧笑嘻嘻地忙里忙外，要不是眼睛红点，我还真以为前一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景东真难得。”小乖轻轻感叹。
“后来有一天，景东给了我一张卡，说他老爹每年都会往里面打钱，他做事没收拾，让我替他保管，如果要钱急用就自己取，密码是他的生日。我也没多想，就接了过来。可过了几天他又给我一个笔记本，里面记着菜场各种菜的价格，你的奶粉钱，以及哪里买各种生活用品能便宜。我问他做什么，他说眼皮老挑，感觉要出事，要我拿着，别等他出什么事自己成了睁眼瞎。”芮妈妈鬓角垂下的头发捋到耳后，微微叹息，“谁说男人的直觉不准？当时我还骂他瞎说，到后来才知道他胆小的竟然真发生了，他留下的东西也真帮了我们大忙。”
“景东……出什么事了？”小乖轻轻问。
芮妈妈低头，没有立即说话，然后抬头看了看小乖，才开口道：“他应征上了协警，上班第一天，跟着去指挥交通，那时下雨，路滑得很，有个货车超载有超速，就想冲卡，景东正在旁边，那货车冲卡时撞到旁边一辆轿车，轿车就撞上了景东。人当时就不行了。第一天上班就这样，也许这就是命。”
小乖握紧妈妈的手。
“我听到消息差点呆掉，扔下你就往医院赶。正好他从救护车上被推下来，满身是泥，满脸是血。我冲上前紧紧抓住他手，疯了似的叫他名字。他费力地看看我，竟然笑了，他那时候竟然还笑得出来！”
芮妈妈身子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小乖紧紧抱住妈妈，带着颤音轻声叫道：“妈？”
“我看他嘴一张一合，好像要说话，连忙把耳朵凑过去，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你肯定猜不到。”芮妈妈突然笑了起来，“他笑着咳嗽，在我耳边说，真他妈倒霉。”
小乖紧紧搂住妈妈，身子也随之抖了起来，嘴里还在不停地叫着：“妈？妈？妈？”
“我当时就以为他没事了啊，还有心思开玩笑能有什么事，正想骂他，他突然又不笑了，手紧紧抓住我的手，眼睛看着我，满是悲伤，然后很费力很低声地说，就让我……当她爸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