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要是在以前,骄阳、酷热和军训这样词,肯定会把慕筱檬吓得涂上几瓶防晒霜。但如今,失去父母的悲痛占据她整个内心、整条神经,那种溢于面容之上的哀伤神色,仿佛是被狂风暴雨吹打过的娇花,此刻却黯然失色。

早上八点的阳光正烈,阳光比起早上来说是严厉的,比起傍晚来收,是暴躁的。也就是因为这样,没有人愿意去凝视中午的太阳。马路上到处是炙烤的味道,鸟儿躲在树荫下,唱着歌像是在驱赶着什么。这种时候,流水是最好的东西。大马路上有洒水车慢慢的走过。中午其实并不惹人讨厌,纵然他的严厉与无情,可它才是连接早上与傍晚的唯一。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去喜欢或者太阳一天之中的某一段时间。因为他们是注定要来又注定要走的。不受我们的喜怒哀乐的影响。一个轮回,又一个轮回。天空中的云彩那个时候总是很少,直直的露出蔚蓝的颜色。远方的大海映着蓝天,不知道是谁模仿了谁的颜色。

从各栋公寓走出的大一新生拎着水壶,三五成群的说笑着朝各自军训场地走去。放眼望去,整个校园都沉浸在一片深绿色的海洋中,那绿色直看得人心舒畅。

关谷文奇踩弄着石子站在女生公寓对面,打量着从面前走过的人,他搜寻着,突然在拥挤的人群中发现了慕筱檬。

关谷文奇盯着慕筱檬的方向,穿过人群的间隙朝她跑去。

慕筱檬缓慢地走下公寓前的台阶。

“慕筱檬,我们场地在那边,我们一起走吧!”

“好啊。”

慕筱檬点头,被许雅洁挽着手臂拽向足球场。

关谷文奇跑到公寓门前的时候,慕筱檬已经融进人群中,他四处张望,可惜满目的迷彩绿意,让他根本分不出想要找的人在哪?关谷文奇双手垂下,失落地站在原地,而手中未拧紧盖子的水杯滴滴答答漏出水滴。这是关谷文奇为慕筱檬准备的淡盐水,可是还未送出去。

那天早上的军训还算顺利。只是没能见到慕筱檬一面,关谷文奇心里别扭的不是味道,他悄悄地问左右边的同学,终于问出了足球场上第一个队列就是企业管理一班,与他们班只相隔四个方队。

关谷文奇探头去看,还是在一片迷彩中找寻到了站在队尾,束着高高马尾的慕筱檬,在队列的正前方,则是帮教官喊口号的慕容子诺。

关谷文奇担忧地看着远处,舒了口气,收回视线。

而在一班的队列中,慕筱檬万万没想到站在自己身旁的,竟是程诗茉。那个找社会青年围打她和关谷文奇的高中同班同学,那个到处宣传她和关谷文奇私下住在一起的传播者,那个将她推向公交车的漂亮却让感到恐惧的女生程诗茉。

偌大的足球场上,十几个班级喊出的口号声此起彼伏,仿佛在争相比赛着。站军姿的慕筱檬目视着校园墙外不远处一列列快速驶过的列车,在心里默默地数着列车的节数,耳边响起程诗茉细小的声音。

“大学那么多,我们竟然又成了同班同学。真值得聚在一起庆祝下!”程诗茉头微斜向慕筱檬,声音压得极低。

整趟列车已过,慕筱檬依旧眼神空洞地注视那里。她觉得真好笑,女生的嫉妒心竟然可以维持那么久,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让自己活得那样劳苦奔波。她很想知道,如果程诗茉知道自己现在的境遇,会不会稍微放下嫉妒心,但她已不愿给她多说一个字,但还是冷冷地回答了程诗茉:“那就祝你相聚愉快,我没任何感觉。”

慕筱檬漠然的态度,让程诗茉有些诧异放出狠话:“以后见我最后绕着走,因为我会让你在大学里很难过!”

距离学校有段距离的飞机场里,一架客机刚刚起飞,机身很低,发出隆隆的响声盖住了操场上的口号声。慕筱檬台下眼皮,看见飞机飞过留下的一条尾迹云,纯白色带着柔边的尾迹云就像是天使魔棒下的梦幻光晕。

“真美啊。”慕筱檬望着天,独自欣赏着美景。

眼看慕筱檬不理会自己,程诗茉恨恨地别过头去。

其实现在的慕筱檬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她已经没了怨恨,甚至是没了任何感觉。她觉得自己好像长大了,毕竟是失去了最亲最爱的人,还有什么能有和父母阴阳相隔的事情再让人心痛了呢?所以,慕筱檬放开了,如今在她心中的只要小良子在,只要有机会找到小男孩就够了,再无他求。

想要安逸的活着,可总有人觉得那样太无聊,所以总要想法设法为自己扭曲的心理加些佐料。

军姿大约站了四十分钟后,在教官的命令下,企业管理一班的学生听着慕容子诺高喊的口号,练习着齐步走。

慕容子诺舔下干裂的嘴唇,吞了一下口水,紧巴巴的嗓内有种被沙漠覆盖的燥热沉闷感。他用余光偷看下队中的慕筱檬,黯淡的眼底瞬间变得明亮起来,喊出的口号也变得更加洪亮。

队伍在前进,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走错步子,唯独程诗茉左右乱看,一双好看的丹凤眼转来转去,似乎在酝酿心中的坏事。

前面是足球场上的铁制球门,因为学校历史久远,使得这里的设施看上去有些老旧,球网都零碎的挂在球架边缘。

“果然,一流的大学大多设施老旧,但最注重教学质量!”慕筱檬忘记是哪本网站论坛上看到的这句话,但她现在想来确实是事实。

慕筱檬听着口号声,在心里默默想着,脚下突然被异物纠缠住似的,她还没回过神,整个人就朝前摔了过去,平趴在足球架下。

周围的女生尖叫一声,窃窃私语起来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询问,后排的男生讨论着可能是天热中暑的原因。

而发现队伍异常的慕容子诺,这才随着众人将目光投向草地上的的人。那个位置,他太清楚站的是谁了。慕容子诺大惊,边朝慕筱檬跑过去,边嚷着同学去叫教官。

他伸手想要扶起慕筱檬,却听见她嘴中轻吟一声。他看不到她的面容,却能感觉到她的疼痛。

“哪里伤到了吗?”慕容子诺问。

慕筱檬双手撑着颤抖的身子,望向慕容子诺,突出一个字:“疼……”

慕容子诺着急,皱眉看向身旁的程诗茉,问:“怎么回事?”

程诗茉对上慕容子诺急迫而有神的眼睛,双颊竟然变得绯红,一双丹凤眼扑扇着欲落泪,娇声地哭诉道:“对不起慕筱檬,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我没站稳,却没想到把你绊倒了。”

梨花落雨、娇生百媚的样子,任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忍心去责怪。

慕容子诺摆摆手:“你先别哭了。”又低头查看慕筱檬。

他慢慢将慕筱檬扶坐在一旁,从破开的裤子上,看见她紧贴在球架铁管的左膝盖被擦破了一层皮,透着血迹的伤口上还粘着些许铁锈。

慕容子诺看向慕筱檬,她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不知是热的还是痛的,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程诗茉看。

“我先送你去医务室。”慕容子诺建议道。

慕筱檬摇摇头,独自扶着球架站起来,低语道:“我自己去就行。”她往前走几步,强忍着不敢用力的左腿,停了一会,双手紧紧攥住裤缝。她确实是在逞强,因为不想再被程诗茉欺负,即使她现在没有很好的家世,不再穿漂亮的裙子,她也不能被程诗茉看低。

慕筱檬深吸一口气,刚要抬脚,身子却悬在了半空。她回头看去,慕容子诺那张清秀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她有些慌乱,嚷道:“放我下来,放……”

“嘘,别吵,在大声嚷嚷,整个操场上的人就都看见了!”慕容子诺威胁道,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

慕筱檬的声音不算大,但当慕容子诺抱着她穿过半个足球场的时候,还是被的关谷文奇看个正着。他一下忘记自己站军姿的事情,一只脚刚迈出队伍,负责他们的教官就大吼道:“第四排那个高个男生,队列不能乱动你不知道吗?出列!”

关谷文奇的眼里只看到了慕筱檬被慕容子诺抱着的场面,大脑里也全是问号,他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至连教官的话都没听到。

教官几步上前拦住关谷文奇,训斥:“私自脱离队伍,对教官的命令充耳不闻,去,围操场跑五圈!”

这才反应过来的关谷文奇,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在教官的监督下接受跑圈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