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一时也没有说话,只是那么安静的站着,任姝萱将她脸颊上的血迹拭尽。将阿蛮脸颊上的血迹拭尽后,姝萱自怀中拿出一个只比指甲盖大一点的小盒子,轻轻打开,蘸了一点盒中的膏状物涂在阿蛮受伤的脸颊。
整个过程,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姝萱觉得可以了以后,她对着阿蛮笑着说道:“你这也算是毁容了,还要出去吗?”
阿蛮不以为意。“为什么不出去?我又不是见不得人,再说,你这药膏着实不错,脸上已经不痛了,清清凉凉的很是舒服,应该不会留疤。既是如此,又有什么?”
“那还不去换衣服?”姝萱莞尔一笑,看着阿蛮的衣衫。
阿蛮低头看着衣服上的血迹,顿时摆出一张怨妇脸。“我花重金买来的衣服,我的钱,我的钱,又没了。”
姝萱不由无语,感情这阿蛮还是个财迷啊!“你还缺钱?”
阿蛮斜睨了姝萱一眼。“这钱可是不嫌多的,我的梦想,那可是走遍整个苍洲的,没钱怎么行?”
“先别谈梦想,你还是先去换身干净的衣衫吧!”
似是忘记方才的不愉快,阿蛮转入内室去换衣衫。
姝萱则是不顾一地狼藉,缓缓走到花盆碎裂处看着躺在地上的天宝花暗暗觉得可惜。天宝花植株矮小,树形古朴苍劲,根茎肥大如酒瓶状。花开两季,分别是四到五月,九到十月。而此时正好九月,天宝花花开正盛,鲜红妍丽,形似喇叭,极为别致。只是现在也只是残花了,妍丽的花已然变得破败,看着甚是可惜。
阿蛮换好衣服出来后,见姝萱看着地上的花暗自摇头,不觉有些失笑。
“不用觉得可惜,只要找人把这天宝花重新移植就好,这大漠里的花可没有那么娇贵容不得碰,现在虽是残败了,来年照样开的灿烂。我们走吧!我带你逛逛这漠城。”
阿蛮吩咐外面的人进来收拾满室的狼藉,就拉着姝萱出门去了。在阿蛮院子里的仆人大多都是以前就跟着她和父亲的,自是知道现在城主与自家小姐之间剑拔弩张却又复杂的关系,方才看见城主来找小姐自然也就不会不识趣的凑上来被殃及。
姝萱与阿蛮在漠城逛了许久,一直到太阳西斜才尽兴归来。
阿蛮依旧不停的给姝萱讲着什么,姝萱也时不时轻笑附和。阿蛮本来美艳不可方物,年方双时的她身上有着成熟女人的韵味,而姝萱的面貌则是二八少女,虽不是十分貌美却也是漠北的姑娘们所没有的清秀。一时间路上的人都侧目看着两人,阿蛮自是不在意,姝萱更加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她一直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难得有一个女子能入的了她的眼,自是多了一些很久没曾在她身上出现过的灵动。
约好两日后出发前往乌干城,姝萱便辞别阿蛮独自回到客栈。刚一推开门,便见一道黑影闪过,姝萱也没有闪躲,而是从善如流地张开手臂。只见方才那道黑影便是荀,荀窝在姝萱怀里,小爪子扒着姝萱的衣襟。
“昨晚怎么没回来?”荀的话语里有着不易察觉的焦急,它昨夜等了云许久,可是她一直没有回来,它甚至出去寻了一阵,可是虽过了这许多年,自己的伤势却依旧没有好转,想寻找也是有心无力,白做功夫罢了。
姝萱没有理会荀的问话,她抱着兀自不安的荀坐在床榻上,思绪有些烦乱。
“又要推迟去那里的时间了,就是不知她可有遵守约定。希望这一路上不要出什么岔子,可是,为什么心中突然有些不安呢?”突兀的想起自己来漠北的目的,姝萱对于这次答应与阿蛮一起去乌干城的事情开始有些不安,她还是第一次对于未知的旅程这么的不安,似是会发生一些打破她所有的平静的事情。
“这一行,到底是好是坏?又究竟会生什么变故?”姝萱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她的不安更胜。上一次她出现这种情绪是什么时候?她自己都有些不记得。
荀见姝萱神色有些不对劲,用自己的小爪子扒拉姝萱的衣襟,企图唤起她的注意。“云,你究竟怎么了?”
姝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注意力没有办法集中了,甚至连身体都有些麻木,像是突然丧失所有的感知般,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变得空白,空洞。她的神思一时有些飘忽,像是天边的云般,飘忽不定,又无法捉摸。
一时间,姝萱的心情起伏越来越大,突然,姝萱的手蓦然一抖,身体恢复了感知。只是她清楚的感觉到心口有些不适,就在她想深呼吸舒缓一下的时候,一阵阵窒息般的痛陡然侵袭而来,姝萱有些不能呼吸,脸涨的通红,手也松开荀转而揪紧心口处的衣衫。
姝萱心里却在想,多久没有感觉到痛了?只是这许久不曾有过的痛,让她一时有些吃不消,那痛像是生锈沉钝的宽刃在自己的心上慢慢滑过产生的钝痛。冷汗自姝萱的额间滑落,落在被子上,痕迹点点。
荀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姝萱,它有些急的跳脚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焦急的不停在床榻上来回走动,口中还不停的发问着,只是姝萱已然痛到没有办法回答。
“云,你究竟是怎么了?”荀急的跳脚,可是却也无可奈何,它总不能就这样跑出去告诉别人云快要死了,唤人家叫大夫来。那样做的话它肯定被当做妖怪要么乱棍打死,要么烧死。
荀一时乱了章法,不知如何是好。
而姝萱此时却是希望自己能晕过去,这样也就不用承受这难以忍受的痛苦,只是她发现自己越痛,思绪越是清晰,对痛的感知也愈加明朗。
就在姝萱脸涨的发紫,心跳也快要停止的时候,一股暖流自姝萱的丹田缓缓升起,缓解着姝萱的痛苦。姝萱慢慢的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深吸一口气,直到发现没有什么异样的时候方止。
一炷香的时间,姝萱觉得自己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浑身已然被冷汗湿透。想了想,姝萱又自嘲般的笑着说道:“原来,死也这般不易。”
她想起她离开之时,师傅让自己服下的凝魂珠,想来,是起了作用。只是这身子,却是越发的破败了,或许不久之后,即使是有这凝魂珠,自己也会魂归九天的吧!只是还是有些不甘心,这灵魂之泪还没有集齐,她还是得继续活在这人世间。
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二十年,也许……又是百年吧!看来她不能再任性了,她得注意自己的这个身子了,不能再让它受到伤害。
想到很久之前的那杯混着红颜逝的香茗,姝萱不自觉又揪着胸口的衣服,喃喃着。“任性了啊!那个时候怎么就把那杯茶喝了呢?后悔么?唉……还是不觉得后悔,看来我还真是见了棺材也不落泪。”
看见姝萱终于没有方才那么痛苦了,荀跳到姝萱的身边,紧张地看着姝萱。
姝萱看见露出紧张神色的荀,淡然一笑,她还是第一次见荀如此紧张。“荀,不必担心,我无碍的。我还没有完成那件事,又怎能允许自己有事?”她像是在安抚荀,也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
荀没有接话,只是碧色的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情绪。
两日后。
姝萱准时来到阿蛮的歌姬坊,白天的歌姬坊很是安静,只有几个仆人在大堂里清扫着。
阿蛮早早就将东西准备好,等姝萱来了就启程出发。阿蛮依旧穿着一身红衣,笑的嚣张放肆,神采飞扬。骑在领头的骆驼上,手里不协调的拿着一根老旧的长鞭,姝萱只一眼就认出,那是阿蛮那天拿着的那根。只是不知,阿蛮怎么会一直拿着这个老旧的长鞭,走到哪里都不忘带着。
整个队伍加上姝萱才十人,不过在姝萱看来,这些跟在阿蛮身边的汉子皆非凡人,领头的那个男人,更是好似经过残酷杀伐的洗礼,身上有着肃杀的气息。
姝萱抱着不情不愿的荀坐在阿蛮身后的那头骆驼上,带着大大的斗篷将自己与荀全包裹在里面,只露出眼睛看着前方。姝萱本就如江南女子般较小,如此一来,更显得娇弱。
阿蛮的手下虽是觉得眼前娇小的女子是个累赘,可是却没有表现出不满。姝萱自是能读懂那些人眼中的情绪,却也觉得这些人不简单,虽是不满自己跟随,却能不动声色,这样压抑自己的情绪,可见一斑。
而另一厢,阿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邀请姝萱加入,许是投缘,许是想有人能陪着自己,身边这些个人都是父亲的手下,又是男子,他们不会与她嬉笑谈心,只是听从她的命令,很是无趣。
“阿萱,跟我讲讲外面的事情吧!”阿蛮没有管这些跟随在自己身边的汉子,而是转身招呼着姝萱,在她的心里,这些汉子是自家人,不用太过客气。而姝萱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自然要多加注意,不能太过怠慢。
姝萱理了理思路,清脆略带沉静的声音缓缓的叙述着不久前青河镇中的一些趣事。直到这时,姝萱才猛然察觉,只不过两月的时间,青河镇的一切似乎离自己很远很远了。沉浸在回忆中的姝萱,听的津津有味的阿蛮,寂静无声的八个高壮的男子,离漠城越来越远。
此时的阿蛮,只顾着听姝萱讲述着自己向往着的江南水乡。她忘记了,那个她一心爱恋着的男子,忘记了那场争执,忘记了自己的心碎。其实或许她并没有忘记,她只是刻意的不去记起,想借着这次乌干城之行暂时忘记那种让她几欲窒息的痛。她没有回头,她不敢回头。
驼铃声渐渐的变小,直到消失在这茫茫的大漠中,被这呼啸于苍茫大漠上的风声湮没。
与此同时,姝萱曾经站过的城墙上,一个男子独立其上,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紧紧握起,手背上暴起青筋,可见此时的他有多么的用力。忽然间,一滴艳红色的鲜血滴在地上,静静盛开着。
静静看着远去的驼队,嘴角溢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原本凌厉如斯的俊颜上满是无奈与伤痛。
“阿蛮,你怎么就不懂呢?我是为你好,我怕,我怕你会离我而去。你可知我多怕,当时离开的是你,你为什么就是看不到我的真心呢?你为什么总要去冒险?为什么?”
“你为什么就不能安安分分的待在漠城,待在我的羽翼之下乖乖的受我的庇护?”
“你可知?我爱你啊!我是那么的爱着你。”
“你怎么总是看不见我的真心呢?”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