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误做新郎官

语嫣眼睁睁看着秦缃消失在门后,四周山呼一阵紧似一阵,她的心也似吊到了喉咙口,急得在门外团团转。

场内是一片广袤的青碧草地,草地中央有一大理石砌成的高台,约一丈高,高台上浮雕纹饰繁复,异域风情浓郁,高台顶端六只雄鹰双翅高展、临空欲飞,翅上羽毛纤毫毕现,轻盈飘逸,十二只翅膀围成正六边形,仿若一朵英气勃然的花;六条长蛇尾部交缠盘绕在高台四周,作势腾起,极富动感,线条流畅纵情,真可谓巧夺天工。

而在高台顶上是一只十二瓣玉莲座,花瓣渐次展开,美妙绝伦,中有圣水剔透清澈,那束自云端漏下的天光正投在玉莲之上,水波潋滟,流光微转,更衬得玉莲中妙龄女子肌肤胜雪,唇红齿白,一双粗眉斜飞入鬓,正是白苗族圣女石巧。

她此刻只披着一层薄透的月白荷粉双色霞影纱,轻纱为圣水洇透,紧紧贴合于肌肤之上,勾勒出她柔美妩媚的一面,众壮士一见之下皆神魂颠倒,双眼迷离,不忍转睛。秦缃身为女子,也不由得为其倾倒,不曾想那般英气勃勃的女子也有这样柔婉可人的一面。

此刻她只眼波沉静地扫视着身下每一位勇士,目光在扫过秦缃身上时倏地一跳,面上飘起两片极单薄的红晕,似胭脂轻染,她自觉失态,赶紧掩下眼中诧异,神色恢复如常。

秦缃目光往四周看去,四面皆坐满了白苗族人,一致的藏青色衣衫衬得周遭仿若海浪摇曳,大祭司石泽世端坐正中青龙白玉座上,左侧一黝黑精壮的汉子是左圣使石破天,右侧的男子目光凌厉如刀,乃右圣使石惊雷,他们坐的是墨龙银雕座,而在石泽世上方的那把浮雕白龙金镶玉座却是空的。

他们神色凛凛,目色威严地扫视着台下,石泽世抬手一挥,整个祭坛顿时静了下来,所有族人正襟端坐,面目严肃,侧耳倾听。

大祭司开始念祝祷词与献祭词,所有族人统一双手交叠,贴于额上,以示虔诚,秦缃也学着贴手于额,倏然目光便扫到右圣使一旁的女子,与其余人不同,她面上遮着面纱,双手更是静静放在膝上,似乎毫不在意祝祷仪式。

秦缃心中疑惑,有股强烈的直觉袭上心头,她有可能就是德妃。

直到祝祷结束,秦缃一直紧盯着她,不知面纱后会是怎样一副神色。大祭司重申了角斗的规矩,将对方打倒在地便为取胜,不得伤及族人性命,唯有最后胜出的勇者能与白苗族圣女结合。

石巧面色虽然波澜不惊,可眼中却不自觉地流露出忧愁,此刻她心绪如麻,台下的所有男子都有可能成为自己的丈夫,虽说是族中流传下来的规矩,她从小便知道自己的宿命,可眼下还是有许多愁苦忧虑填满心房,只道别的女子都羡慕她身为圣女、尊荣无限,却不知她连女子最简单的幸福都不可得。

目光流连缱绻地自秦缃身上划过,似撩起秋水上一片落叶的微风,无迹无痕,再敛过神思,已是近乎绝望的冰冷。

大祭司一声令下,角斗开始了。刚开始,那些勇士一个个直若猛虎蛟龙,力拔山兮者有之,武艺卓绝者有之,灵巧如燕者有之,狡诈如狐者亦有之,十八样武器于场上旋风飞舞,器械相触时的铿锵冰冷刺耳,有血腥的味道在角斗场上蔓延。

秦缃手里的九节鞭或轻或重地打在地上,就连对方一根毫毛都没碰到,对面精壮男子只顾捧腹大笑,“小白脸,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好好练练走路吧,不然走着走着都要摔着了!”

秦缃气得满面通红,羞愤逼上来让她发了狠力,九节鞭一下子缠住了对方的红缨枪,可他只轻轻将枪一转,九节鞭便被他给抽了去,秦缃心下一慌,连忙倒退几步,正好绊在倒地不起的另一男子身上,对方已鼻青脸肿,样子都变形了,她心中愈发慌乱,忙摸自己的一张俏脸,心里头惊惧交加。

他扬枪一甩,九节鞭飞出一丈远,携着轻蔑的笑朝秦缃步步紧逼而来,枪抵在了她光滑的颈脖上,男子出声轻佻,“啧啧啧,这么俊俏一张脸,真是可惜了……”

话音未落,他脚步虚浮,竟站不稳了,勉强以枪撑地,眨眼间便仰头倒地,呼呼大睡。

秦缃长长吁出一口气,还好十香软筋散及时发挥作用,不然真要受这臭男人的苦了,秦缃忿忿走过去,朝他狠狠踢了一脚,再环顾四周时,角斗场百来名勇士皆倒地打着呼噜,挨挨挤挤地睡了一地,什么狼牙棒铁钩枪零散一地,唯独秦缃一人屹立不倒。

场上有半晌的鸦雀无声,接着便是议论纷纷恍若沸顶,再接着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强过一阵的欢呼呐喊!

秦缃吓懵了,她未曾想过那半包十香软筋散会造成现在这种结果,如果提前知道,她宁愿自己将整包十香软筋散都吞掉。脑中“轰”地一声炸开,身子僵在原地,似是生了根,她目光的焦点也不知在哪儿了,恍然间只瞥到右圣使旁那名女子将面罩摘下,秦缃猛地一惊,似从僵死状态被一道猛烈的电流给激活过来,目光渐渐凝聚在她身上,几乎不敢相信,那女子正是德妃!

因为出秦府前她曾仔细看过德妃的画像,自是记得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此刻她以手掩笑,闲雅姿态在欢呼的人群中如鹤立鸡群。

转瞬间,秦缃脑中已转过千百个念头,眼下阴差阳错地,竟是她在百来名勇士中胜出,成为站到最后的“勇士”。

大祭司眼中的疑惑似浓云滚滚,他蹙眉看着台下,久未言语,事情的确有些蹊跷,他俯身与两位同样诧异万分的圣使说了几句,再三犹豫下,族人的狂呼已说明了一切,圣礼还是得继续,老祖宗的规矩不能坏。眼下他也毫无办法,只得宣布秦缃胜出,择取吉日迎娶圣女。

秦缃彻底懵了,她脆弱的心已再经不起这样的打击,她恨不得将挂在脖子上的名牌狠狠扔在地上,踩个稀烂。

此时无人发现有一位勇士还未进入角斗场,便昏睡在路中央了,而他的名牌此刻正沐浴着无上荣光。

秦缃几乎要立马拒绝,可四周的山呼若洪水泛滥,她的任何表示都成为了对胜利的欣喜。

金莲座上的石巧紧闭双眼,不敢去看。可心中却又好奇难耐,终于缓缓睁开眼来,在见到秦缃的一刹那,眼中激射出灿烂明烈的光来,整张苍白的面庞也仿佛笼上了一层春光,双颊似被点燃了嫣红的娇艳。

她再看秦缃的眼里已藏了不可言说的闺阁女子独有的温柔与娇羞,但她却仍微咬着樱唇,似在和谁赌气似的,仿佛在说:“怎么会是你?!”

秦缃故作没有察觉,心里泛起一阵阵恶寒,简直不敢去想,但她却也渐渐将拳头握紧,“娶”了圣女,倒也能离德妃更近一步了。

只是她有一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德妃能在宫外逗留这么长的时间?

四周的呼声渐渐小了,接下来还有几个仪式,秦缃硬着头皮神思恍惚地走完了流程,石泽世摈退两位圣使,留下秦缃单独说话,爱女心切的他一连问了秦缃百来个问题,秦缃细细答了,倒还蛮合这位老丈人的意。

秦缃似若不经意地问起那位戴面纱的女子,终于得知她是黑苗族那边派来的使者,见证白苗族新驸马的产生。所以她的装束与白苗族人不同。

从石泽世的口气可知,白苗族和黑苗族之间并不太和睦,也不太往来,唯有圣礼这种大事才会互派使者以作见证。

秦缃一瞬的怀疑过后,心中失落如冷雨潇潇,原来德妃去往的是黑苗族,难怪这些天在王府都寻不到她的任何消息。

出乎秦缃意料的是,石巧并没有揭穿她,而她也不得不把名字改了,仿佛她真成了名牌上那位勇士,尽管那些勇士都愤愤不平,但好在苗疆人性子直爽,并没再追究十香软筋散一事,事如板上钉钉,再怎样深究细查只会坏了族规,更会闹出天大的笑话,被黑苗族那些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为了白苗族利益考虑,此事渐渐消弭下去,秦缃光明正大地成为了驸马爷。婚期选在七日后,王府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处处张灯结彩,透着一股白苗族独有的民俗风味,秦缃一一按族中习俗礼节做得圆满,语嫣倒是为她担忧不止,生怕哪天漏了陷,便又是一场弥天大祸。

好在处处都有人相助,秦缃总算挨到了大婚,当天缛节的繁复自不必说,隆重程度几乎不亚于国宴,石泽世笑得满面春风,自己的爱女终于能出嫁了,醉饮千觞,与族人高歌同庆。

秦缃这位驸马爷自逃不脱陪酒,一日下来便也醉得稀烂,回到洞房,沉香甜腻,红烛高照,娇媚的女子坐在床头,喜帕描鸾画凤,嫁衣辉煌锦绣,熠熠流转生光。

氤氲暧昧的气氛如若暖甜的泉水荡漾在石巧心间,她双颊羞红似飞霞,一双素白纤细的手紧抓着膝盖上薄透的裙衫,女子出嫁的扭捏柔媚婉然若三春娇花,正待君郎掀开喜帕,蓦地烛火一暗,石巧一颗心扑通扑通似鼓点劲厉,血往上涌,紧张得不知如何才好,裙衫都要被她给抓破了。

“阿郎还没揭喜帕呢……”声音亦是柔软朦胧的。

可秦缃却只把鞋子一踹,往她旁边一倒,衣服都不曾脱,呼呼大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