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夜。月,明月。
一切寂静,整个偌大的秦国仿佛冬眠了一般,陷入了深深的沉睡,连打呼声都没有。大街上,偶尔有人影稀疏,来回晃荡,偶尔有几家店铺灯火暗淡,露出人影摇曳,偶尔有几个或游客或流浪汉露宿街头。但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和谐。似乎这一切的情况都比卫国要好得多,卫国的夜晚是黑暗,血腥,暴力。虽然也很静,但是不是秦国安宁的静,而是可怕的静,大多数的老百姓都是大门紧锁,足不出户的,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伤人甚至死亡事件。卫国的夜是犯罪分子的天堂,君王的昏庸无道,国家的贫弱不堪,导致大批的良民沦落为罪民,他们或抢劫或偷盗或赌博或杀人来不得不以此来维持生计。而此时在秦国大街的上空,正在飞檐走壁的卫袽似乎没有这个闲情来欣赏这秦国的异域的夜晚风情,这也是她罕见地没有习惯性发出忧国忧民的感叹。似乎很有问题……
片刻须臾,卫袽已经回到了那个偏僻的客栈,回到了那个偏僻破烂的房间,打开了窗户,接着月光洒进屋子里的片刻,像只动作敏捷的猫一样钻了进来,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连隔壁店铺的狗都没有叫一声。
屋内,仍旧一片寂静,一片漆黑,连月光也没有那个能力驱走所有的黑暗,但隐隐约约还能看出一个死尸般的不知是人还是鬼的物体躺在那里,此时房间里,已没有之前的那种足以让人迷晕的独特的香气,尽管由于南宫少卿是个高手而放得足够多。此时南宫少卿仍然没有醒,看来真是让那个药贩子说中了,此药果然名不虚传,见效快,质量好,持久性高,人人都夸好。南宫少卿像一个熟睡的婴儿,安详,宁静,此时却看不见他的脸,若是能看得见,那一定是一如既往的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吧。卫袽就这样静静地怔怔地看着面前看不见脸的南宫少卿。尽管他近在咫尺,但卫袽却觉得他又是那么的遥远,遥不可及。她已经去过宰相府的公子住处,却发现空无一人,又通过对其中婢女的逼问说南宫少卿已离家出走好几天了,然后卫袽算了一下时间,刚好和南宫卿相遇的时间相吻合,这让卫袽不禁大失所望……
为什么他就是秦国的宰相之子呢?难道真的要我们之间的爱情打上政治联姻的牺牲品的烙印?卫袽此刻心里很是纠结,很是矛盾。经过这么的事情的发展,经过这么多时日的相处,他的身影已经在卫袽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分量,既期望能和南宫少卿永远在一起,又不希望两人以这种形式在一起。真是造化弄人啊……时不时的,这句话又不合时宜地在脑海中浮现。
不知卫袽想了多久,感叹,惋惜,矛盾了多久,渐渐地,人类的必不可少的睡眠不可避免地袭击了她,她的眼皮渐渐变得沉重起来,倦意也渐渐浓厚了起来,身体也渐渐放松了起来……突然一个微不足道的声响顿时激起了她的警惕,一种危险感顿时让她的精神变得高度集中,然后,又有几声轻微的可忽略的响声传来,不是动物,绝对不是动物……
那是一个人的脚步声,极其轻微,如果不是卫袽听力特别灵敏,如果不是卫袽也颇有几分实力,如果不是卫袽早年也在江湖摸爬滚打了一些年,有着长期以来形成的警觉,就无法发现,就会自动过滤掉。显然能达到这个地步的绝对是练过轻功的,而且轻功练得还很高。
渐渐地,那响声向卫袽所睡的房间里逼近了,而且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卫袽眼睛一亮,看来目标是我们啊……突然响声开始杂乱起来,看来来的人还不止一个,以声音来看,他们不下于十个人!十个轻功极好的武林高手!更糟糕的是,他们此刻的目标正是卫袽他们!现在形势已经岌岌可危,千钧一发,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该怎么办?卫袽在心里呐喊着。她用一只手掐着南宫少卿的身体,想让他尽快醒过来,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避免他被掐醒的时候发出了声音惊动了外面的刺客,否则到那时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可是南宫少卿被自己过量的迷药弄得昏迷不醒,半天也没有反应,卫袽此时在心里不停的咒骂着那该死的迷香,那该死的药贩子,为什么药效这么好啊?那十几个刺客此时已经到了卫袽他们的房间外,停下了。窗户上映满了人影和人影手里的刀,阴森恐怖,让人不寒而栗……
魏延小心地将耳朵附在窗户边上,静心听着屋内哪怕一丝微不足道的动静,一丝可忽略不计的细节都不能放过。他之所以混迹于江湖十几年还没有死,就是他那份天生的谨慎小心,就是那份谨慎小心在无数次快要面临绝境的时候救了他,他从不怀疑太过谨慎小心又什么不对。也从来没有人嘲笑他太过胆小,因为凡是已经嘲笑他胆小的人都已经死了,只有他还活着,还活得很好。还活到了为一国之主办事的地步,这让他感到无比荣幸而自豪,他是知道自己为甚么会做到这个地步的,他是知道大王为什么会这么看重他而给他委以重任的,他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大王说要小心,那就绝对不能大意,大王说要密切行事,那就绝对不能张扬,就绝对不能将自己这些人暴露在群众眼皮底下。所以他就拿出了自己全部的家当在夜晚小心谨慎的似乎有点大题小做的干掉两个年轻人。最开始还有人说这太兴师动众了,魏延当即就把他杀了。知道些什么,连最起码的小心谨慎都不知道,留在身边只会坏事,还不如尽早除掉,以绝后患。看着手下已经准备就绪的人,仔细听着屋内的一切动静,牢记着大王的再三叮嘱,魏延轻手轻脚的解决了门闩,又轻手轻脚的推开了房门,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果然还是两个小屁孩啊……魏延在心里感叹着,看着床上那隆起的部分,竟然连一点警觉性都没有,还敢玩微服私访,闯荡江湖!真是笑话,恐怕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还不知道吧。从大王那里收到的情报,这次他们的目标是两个偷偷跑出来的贵族子弟,武功不祥,但却很聪明。于是他们就跟着线索一路尾随到了这里,正好赶上行动的好时机。在问出了在哪个房间之后,就痛快的将掌柜的送到了西方的极乐世界去了。魏延一步步走近了那张床……难道真的是我太过小心谨慎了,这次的任务就这么简单完成了,那么丰厚的报酬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到手了……魏延默默思索着,总觉得不敢相信,就跟做梦一样。
到了。魏延拿起那把陪伴了他十几年,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的屠刀,干净利索而很有经验地挥了下去……只感觉丝毫没有阻碍就穿了过去,没有见血……
该死……
南宫少卿被身体的某个部位的疼痛刺激着醒来了,突然就有种想要大叫来发泄一下某种负面情绪的冲动,但下一刻就感觉到了一只光滑细腻的手正捂住自己的嘴,让自己无法发出惨叫。同时又感觉到了那个依稀中感到疼痛的部位原来是正被某只光滑细腻的手掐着……不痛才怪!但等他渐渐彻底睁开了眼,慢慢的熟悉了周围的环境之后,又发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情况……
旁边正躺着木袽那玲珑娇小有致的身躯,隐隐约约中有着某种淡淡的香气飘来。但这个好像不是重点,重点的是他发现此时此刻他和木袽正躺在床底下,重点的是一声气急败坏的声音似鬼哭狼嚎般传来……
“给我搜!”魏延此时很生气,居然敢骗我,居然敢这么骗我,以为我行走江湖几十年好欺负吗?魏延刚才那一砍,让他在兄弟面前丢尽了脸。自己居然被这么小小的把戏给骗了!不可饶恕,绝对的不可饶恕!而且更气人的是,那两个小兔崽子,竟然将窗户打开,制造出从窗户逃走的假象,而且窗户檐上还有灰尘,的确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们是从窗户逃走的。要不是在这座客栈外面,也有安排兄弟把守,通过手势向我报告没有人逃跑的话,自己还真相信着追出去了。该死!真是该死!难道就这么看不起本大爷?难道就这么蔑视本大爷的智商吗?魏延顿时火冒三丈,怒发冲冠,当即判断出两人还未逃走的事实,让手下立刻进行全面搜索。跟本大爷耍小聪明,你们还是嫩了点。不要让我抓住你们,否则我就让你们碎尸万段!有这么瞧不起人的么……
魏延来回踱着步子,“快点!快点给我搜!”继续气急败坏着。
突然,“啊”的一声,魏延手下一位小弟惨叫着飞了出去,瞬间砸坏了不少桌子,凳子,椅子。顿时浪费了不少财力物力。当然这是和南宫少卿没有半毛钱的关系的。南宫少卿再次一脚将已经破烂不堪的床踹的更加破烂不堪而支离破碎。顿时,让魏延极其手下一惊,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纷纷转过头将南宫少卿和正在爬起来的卫袽死死盯住……
十几秒中过去了……
“杀!”魏延首先缓过神来,仍然气急败坏地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叫声。见过嚣张的还没有见过这么嚣张的,就这么吊儿郎当的蹦出来了,是我们暗杀你们啊,还是你们怒杀我们啊?
接着,魏延手下一群宵小,拿起大刀利剑就跑着向南宫少卿和卫袽他们招呼过来了……形势已经不是剑拔弩张了,而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没有任何多余的问候和解释,没有多余的客套和动作,就这样的干净利索,就这样的真实,就这样,一场血腥的大战上演了……这就是江湖。
这就是血腥的江湖,这就是暴力的江湖,这就是毫不讲理的江湖,这就是杀与被杀的江湖……本来就应该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秦国。客栈。夜晚。明月。房内。
刀光剑影,尘土飞扬,鬼哭狼嚎,乱七八糟。一片狼藉。很多客栈里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惊醒,有些骂骂咧咧,有些起来驻足观看,然后带着一身冷汗悻悻然地跑回房间里老老实实的呆好,避免不必要的伤亡,有些和平分子见义勇为而勇敢无惧的跑下楼找掌柜的,却发现一地的鲜血和面目全非而了无生机的掌柜,然后惊叫着大跑着出去了,迅速的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这次的敌人有些水平,不像以前打得那些小鱼小虾,顿时让南宫少卿和卫袽感到了无限的压力,尤其是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老大,很明显就是个高手,本打“擒贼先擒王”的算盘的南宫少卿顿时像撞到了铁板似的,举步维艰,不得不步步为营。那个老大出手快、准、狠,挥刀雷厉风行,简洁有力,每一刀都是那么毫不留情,丝毫不余遗力,打得南宫少卿双手发麻,而他的表情更是看起来气急败坏,凶狠毒辣,深恶痛绝。跟别人欠了他的钱几十年没还似的。跟见了自己的杀父仇人似的。南宫少卿很是郁闷,很是费解,我招你惹你了……
卫袽也是鸭梨山大,被十几个鼠辈宵小围攻让她不仅很没有面子,还让她有些力不从心,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从来就是本公主带着大批部队去围攻别人,还从来没有人敢带着大批部队来围攻本公主的。今儿还真是长了见识了。卫袽真不知道这些刺客是从哪里来的,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她出门之前还没有,回来之后就有了,很明显是很巧合的刚到不久,抑或是尾随她而来的。难道是去宰相府是被人发现了,这是宰相的人派来的?应该不会,有权力派人过来的没有几个,宰相不会派人来杀自己儿子的,而且就算宰相不知道他儿子在这里,也不会这样痛下杀手,毕竟卫袽什么东西也没偷,最合理的做法是活捉,然后拷问。也不可能是宰相府其他人派的,没有几个人有这样的权力,再者,南宫少卿是独子,没有什么利益之争,没有动机。难道是秦王派来的?秦王这么快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和一切行踪?可是,秦王的昏庸也是远近闻名可以和卫王相媲美,不去饮酒作乐,哪有这个闲情派人来暗杀啊,还不怕宰相气急攻心然后篡夺皇位吗?这不合理……
一招玄而又玄的刀锋从卫袽面前划着凄冷的诡计闪过,带走了卫袽的几根头发,打断了她的思路。卫袽也险而又险的躲了过去。此时卫袽已经筋疲力尽了,敌人实在太多了,看来他们还真是看得起他们啊,才两个人,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很明显,那个幕后指使者应该很了解他们两个人的实力。一定收集了不少情报,做了不少分析,谋划了很久……难道到秦国之前就已经被盯上了?想到此刻,卫袽背后发凉……
战斗打得非常激烈,已经从房内转移到了房外,又从房外转移到了大堂。地上已经躺下了不少人,然而突然又从外面闯进了不少刺客的同伙进行了补充,总之没完没了,情况对南宫少卿和卫袽很不利。
南宫少卿仍然被那个刺客老大压制的死死的。如果南宫少卿有一丝反抗的余地,有一丝说话的闲情,他一定要说,哥们,我欠你钱啊!太没有天理了,哪有办事这么拼命的?而且还是做的是杀人拿钱的事,不就是为了钱,也犯不着这么拼命吧。
“啊”一声熟悉的惨叫声传到了南宫少卿的耳朵里。卫袽受伤了……
该死!不知是哪个混蛋玩了个背后偷袭,顿时卫袽就中招了,又忍着伤痛奋力的挡住了某一个混蛋的致命一击,然后就被全力推开了那个欠钱的刺客老大的南宫少卿扶住了。马上他们开始退居二线,迅速撤退……
形势更加恶化了……
伤口在火辣辣疼,卫袽开始全身麻痹,顿时就丧失了战斗力。紧靠南宫少卿一个人苦苦支撑着,他们已经被包围了……眼看下一秒中,他们就要死在刺客的屠刀之下……
这时,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物冲了过来……
柳凤仪!她带着风尘仆仆的脸色,毫不犹豫的冲了过来,身姿矫健,气势磅礴的加入了战场,竟然是来营救南宫少卿和卫袽的。这让南宫少卿很是不解,不解她为什么这么善良地见义勇为,嫉恶如仇,不解她一个红尘女子为何有这样高的身手,不解她为什么这么恰到好处在这么千钧一发的时刻赶了过来。不管怎样,顿时让南宫少卿压力大减,已经化险为夷,开始有了反击的余地。
只见,柳凤仪所向披靡而游刃有余的打开了一个出口,用空手对抗刺客白刃的打开了一条通道,速度极快,身法凌厉的杀出了一条血路。然后对着南宫少卿和卫袽说道,“快走!”然后就不再多说言语。
此时卫袽动了动她那苍白的嘴唇,发出微弱的声音,“听她的,我们先走……”卫袽也没有多说言语,已然晕了过去……
南宫少卿此刻心急如焚,也顾不了难么多了,深深看了一眼柳凤仪,驮着卫袽左突右冲地闯出了包围圈,在柳凤仪的断后基础上,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