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有时候
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
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摘自《红豆》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到三个小时前的话，我一定会真诚地对小帆说：我真地帮不了你，你找别人当模特吧。
这是我在排除万难，坚持了将近三个小时候后心里最真实的感受。快三个小时了，我要基本保持一个相对固定的姿势，不敢随便动，现在感觉腰酸腿麻脖子僵硬，真是活受罪。心中默默鼓励自己——就要结束了。
晓芸早就画完了，现在在每个同学后面来回走动，时而点评教导一下。“她画中的我什么样子呢？”我心里默默地念叨。
“好了，时间到，收工。”听到晓芸的这句话，我比聆听到上帝的声音还高兴，再不收工我都坚持不住了。慢慢活动活动脖子、手臂、脚腕，好几分钟后我才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那边一帮学生开始围着晓芸，拿自己的画和老师的画作对比，晓芸则是认真地逐一进行点评。我一看教室里的表，已经六点多了，今天这节课上完，估计要到七点了，看来我又需要等到最后，并送晓芸回家了。不过，我愿意。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围着晓芸的学生也渐渐少了起来。我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之后，也慢慢走到晓芸身后，我也想看看晓芸画纸上的那个“我”。
画纸上的“吴明桦”，轮廓分明，线条清晰，惟妙惟肖。晓芸画功确实了得，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当美术老师并能辅导高考班呢。再仔细看画中的自己，嘴角还有一丝笑意。我当时有笑吗，我暗自问自己。
看到画像中“我”的眼睛，心中突然一震，那双眼睛中分明流露出一些甜美的东西，竟和向阳画像中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一样。这是我的眼睛还是向阳的眼睛？我居然分不清楚了……
等最后一名学生走出教室后，晓芸问我：“今晚有事吗？”
“没事。我送你回家。”我把晓芸的东西拿了起来。
“先不回家，我请你去喝咖啡。慰劳你这个义务模特。咱们东西放隔壁画具室吧，改天来拿。”晓芸笑着看着我，让我无力拒绝。
出租车左拐右拐，越来越驶向这个城市的中心地段，最后在一家咖啡厅门前停下，我一看名字，写着“夏威夷假日”。
晓芸显然以前来过这里，带着我径直上到二楼，在靠窗口的一个位子上坐下。整个二楼面积很大，装饰精致，配上处处梅兰竹菊，显得格调清雅。不过哪里是夏威夷假日呀，完全是欧化的中国风格，我心里暗笑道。
“先吃饭，你吃什么？”晓芸看我左顾右盼的样子，笑着敲敲桌子。
“和你一样，随便。”我连忙回答。
“好吧。两份中式套餐，两杯卡布奇诺。”晓芸向服务员指了指手中的菜单。
吃过饭以后，服务员端上了咖啡，厚厚的牛奶泡沫散发出淡淡的奶香。
“当模特什么感受？”晓芸一边用勺子搅着咖啡，一边笑着问我。
“累，累死了。以后再也不干了。”我摇着头回答。
晓芸笑道：“小帆是有什么事情吧？我说呢，到教室前没有在办公室看见她。原来她找你替她受罪了。”
“说是家里有点急事，我看人家着急，就主动帮了一下忙。我报名时候她帮过我。”
“你的一贯风格，热情、善良，特别是对女孩子。”晓芸笑着呷了一口咖啡。
“助人乃快乐之本呀。”我笑着说，“你课堂画的画送给我好了，哪天你出名成了大画家，我可是有你的真迹呀。”
“呵呵。才不送给你呢，要收费的。”晓芸甜甜地微笑着，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无比娇艳动人。
“和我的模特酬劳抵消了，我也不跟你要钱了，你不吃亏吧。”我也笑着回应她，惹得她笑得更开心了。
笑过之后，晓芸的笑容慢慢退下，用勺子不停地搅拌着咖啡，良久没有说话。我也呷了几口咖啡，感受那种甜中带苦的卡布奇诺的滋味。
“我跟你讲讲向阳的故事吧，你愿意听吗？”晓芸突然幽幽地说，让我既有些吃惊又有些释然。其实如果不是程璐说的不让在晓芸面前提向阳的名字，怕勾起她的伤心事，我刚才会忍不住问她的。
但既然晓芸要说，我也想好好倾听一下。有些事情，给人诉说比埋在心里更好一些，这样能让心灵在历经颤栗的过程中有所释放。于是，我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吧，我愿意听。”
晓芸略微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谢谢你。明桦，虽然认识你时间不长，我却一直有种感觉，你是我最可信赖的朋友，从许多事情我都能看得出来。正因为这样，我才要给你讲下面的这个故事，谢谢你愿意听。”
晓芸呷了口咖啡，开始娓娓道来……
“我从小喜好美术，梦想就是当个画家，所以高考就选择了美术学院。十分幸运，被录取了，是中国美术学院，在美丽的西湖边。杭州的几年学生生活，让我领略了书本上所描述的江南风情，现在还十分留恋。呵呵，跑题了。”晓芸微微一笑。
“记得第一年寒假的时候，我们几个一起学过画的同学，相约去拜访美术老师。进家里一看，满满一屋子人，加上我们几个，有十几个，有男有女，有些我认识，有些我不认识，听老师说是高年级的学长，大部分都是学美术的，在各个美术学院上学。因为几乎都是学美术的，又是一个老师的学生，所以大家说着说着就熟悉起来，还在老师家包起了饺子，一时间欢声笑语，暖意融融。”
“吃饭的时候，有位学长不经意间说起了黄山，并说黄山是中国最具审美价值的地方，作为搞美术的，必须到黄山去看山乐水，观云听松，采风写生，还要感受徽派建筑美学，以此提升美术鉴赏力。这个学长的话立即引起了大家的共鸣，于是全都七嘴八舌地讨论开了关于黄山的话题，表述自己对于黄山的向往和遐想。”
“‘既然大家都说黄山好，干脆咱们几个就利用这个假期到黄山去采风写生好了。’一个吴姓的学长突然提议。大家都是一愣，旋即纷纷表示同意，说反正离春节还有二十多天时间，不如干脆上趟黄山，感受一下古徽州，为今后的学习和创作积累点素材。那位吴姓学长还真是雷厉风行，立即找出纸笔，开始统计愿意到黄山去的人员名单和联系方式。当时除了两个人之外，其他人都满含热情地报了名。这两个没有报名的人一个是我，另一个是因为上半年刚去过黄山，不过他说虽然不去，但能够替大家联系旅馆等事宜，因为他在山上住了好几天，和旅馆老板成了好朋友，住宿可以打折的。”
“大家问我为什么不去。我回答说，因为第二天要和父母一起去重庆看姥姥、姥爷，我们家多年来的规矩，因为父母都是老师，平时没有时间回去看望他们，都是利用寒假的机会全家回去，看看老人，拜访一下亲戚。”说到这里，晓芸微微一笑，说：“我母亲一方的亲戚都在重庆，包括程璐她们一家。”
我笑道：“我知道。程璐叫你表姐呀。向阳应该也在其中吧，怎么说了半天还没有提向阳呀？”
晓芸笑了笑：“向阳是在我们这群人中间，但他因为比我高两个年级，和我们几个不熟悉，当时他也没有怎么说话，我并没有在意他。当我说出不能去黄山的原因后，大家都表示有些惋惜。我也说自己感到遗憾，毕竟能和年级相仿的都爱好美术的人一起出去玩，是一件开心并愉悦的事情。”
“‘我们可以迟几天走，或者还可以先到其他景点，最后到黄山。这样给你留点时间，你从重庆直接到黄山。我们在黄山会合好了。’一个话不多，长得颇为洋气的男孩突然出了个主意，提醒了大家和我。”
“他就是向阳。”我笑道。心想，晓芸爱情中的主人公终于出场了。
“对，是向阳。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因为在那天、那句话之前，我们是两条有各自轨道的平行线，从来没有碰过面。”晓芸说这句话的时候，眉眼间那掩藏不住的欣喜，让我有种难言的妒忌。
“那个男孩的提醒，让大家有了主意。于是开始帮着把我的路线图给设计好了。让我先和父母回重庆，住上两天后直接从重庆去黄山。然后在黄山迎客松旁的一个宾馆会和，他们就住在那里。时间就定在8号或者9号，到时候电话联系。”
“看到大家都这么热情，加上我也确实想去黄山，我就答应了大家的路线设计，说：‘那大家就先玩其他景点，我最后和大家在迎客松集合。’吴姓学长说：‘一定要去呀，我们等你，不见不散呀。’我也保证说：‘不见不散。’最后大家都举起了酒杯，齐声说：‘不见不散。’”
“第二天，在飞往重庆的飞机上，我向父母说了我们的这个约定，妈妈一个劲摇头，说一个女孩子一个人从重庆到黄山，路途太远不安全。爸爸倒是乐呵呵地对妈妈说：‘既然约好了就去吧，大家说好不见不散的，如果不去岂不失信了。晓芸已经长大了，迟早要一个人独自出去飞的。’妈妈虽然还是一肚子不愿意，看爸爸这样说了，也就没有执意反对。”
“就这样，在重庆呆了三天后，我开始跟那帮画友们联系，他们已经到了黄山市，住在古朴悠远的水乡宏村，准备8号上黄山，并和我在那里会合，然后呆上两天，等欣赏够美丽的黄山美景再返回。”
“我于是开始动身前往黄山，因为重庆没有直达黄山的车，我坐的是从重庆到合肥的火车，准备到合肥后转乘汽车前往黄山。一路都十分顺利，等到达合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凌晨，我一个人沿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往车站出口走的时候，感觉自己离黄山越来越近，心里十分高兴。想着想着，脚步放慢了，被拥挤的人流推挤了一下，趔趄几下差点摔倒，幸亏旁边有人伸手扶了一下，要不就要当众出丑了。”
听到这里，我不禁想起了第一次和晓芸见面后摔跤的情景，于是对晓芸微微一笑，晓芸也羞赧地笑了笑，然后继续说道：“出了站，感觉好冷，于是找了间宾馆先登记休息，准备第二天一早坐车前往黄山。”
“那天晚上的觉睡得特别踏实，也感觉很温暖，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我从口袋里开始找手机看时间，这时才发现手机没有在口袋里，一惊之下连忙起来翻大衣，竟然发现不光手机，还有钱包也不见了，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丢了。”
“是不是出站的时候挤掉的，或者被人偷走了？”我问道。
晓芸笑道：“现在想想，肯定是在出站时候被人故意挤了一下，然后钱包和手机被顺手偷走了。”
我看着晓芸，说道：“手机和钱都让偷了，你怎么去黄山呀？也和他们联系不上了。”心想，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愿意回到那个时空去帮你。
晓芸笑道：“是呀，手机丢了，没法和他们联系了。因为他们的联系方式都存在我手机上，通讯薄又没有带，手机一丢就抓瞎了。但黄山还是能去的，我钱包虽然丢了，但钱包里面钱并不多，我其他钱都放在背包里面了。‘不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个道理我早就知道，所以留了一手，把大部分钱都另外放置了，否则恐怕真要爸妈来增援了。”
我向晓芸竖竖大拇指，说：“也不错。还不耽搁黄山之约。”
晓芸微微一笑，呷了口咖啡，缓缓说道：“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两分钟后，我就不这么想了。”
“怎么了？”我关切地问。
“丢了东西之后，我虽然心里蛮沮丧，但却庆幸自己损失并不大。于是起了床，准备洗漱完毕，收拾一下东西到汽车站坐车。其间，我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要换点新鲜空气。窗户打开，感觉眼前一亮，发些窗外竟然下起来大雪，大片的雪花如鹅毛一般，铺天盖地倾洒下来，地下已经厚厚的一层。我心说不妙，怪不得昨天下车感觉好冷，原来要下雪，这雪一下，去黄山的公路怕要不通了吧。”
“洗漱完毕，在服务台给汽车站打个电话询问，果然，高速和普通公路受大雪影响全部封闭。询问火车站，前往黄山的火车都是下午的，并且受降雪影响，可能要晚点。真是祸不单行，看来只有等着天气好转或者火车到来了。”
“上午用公用电话和父母通了电话，告知手机丢失，但别的没事，免得他们担心。而和画友们却联系不上，但想着他们看到下雪后应该知道我要迟点到黄山的。同时，心里也不禁埋怨自己，除了父母从来不记别人电话，这次可是真得没辙了。”晓芸说到这里又笑了起来，“‘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看来我还是没有做到。不过现在我吸取教训了，通讯薄随时都带着。”
“那天上午的雪一直下着，直到中午才停止，我也只能是干等着。下午询问汽车和火车站，得到的答复是就算天不再下雪，汽车最快也要明天下午能通行。而火车因严重超员，停止售票。看来我只有在合肥停上一天，静等第二天路况转好了。”
“谁知道那天晚上，雪又开始下了，第二天公路照样不通，干着急也没有用……就这样，我在合肥耽误了两天时间，直到第三天上午我才坐上前往黄山的汽车。而此时离我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两天了，他们等不到我，又电话联系不上，应该已经从黄山返回了。我一路上都因为自己的意外失约而耿耿于怀，但去黄山的决心仍然坚定，这就是我的性格，认准的事情，就是一个人独行，我也要坚持到底。”
“因为雪后高速上出过交通事故，路上并不顺畅，我们的汽车也是走走停停，原本四五个小时的路程，居然走了七八个小时，到达黄山市已经快天黑了。没办法，只能在黄山市又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再上黄山。”
“第二天，我背着画夹坐在通往山顶的索道车厢内，看雪后的黄山如同披着白头巾的少女，分外得妖娆和娇美，心情也开始变得愉悦起来。同时也下定了决心，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人，也要在黄山上住两天，要用手中的画笔把这份美丽永远地留存下来。”
“上得黄山，我无心浏览美景，直奔玉屏峰。因为我虽然知道画友们肯定早就走了，但心中也还是存在一份期许或者信念：我要按约定先到迎客松那里，即使看不到他们，我也算履行了自己的诺言。来到玉屏楼旁的迎客松处，游客很少，更没有熟人。旁边有家宾馆，我一询问，人家说我那帮画友确实曾经住过，但昨天早上就走了。”
“听到这里，我心中还是有几分激动，毕竟我迟到了三天，而他们虽然没有等到我，也毕竟多等了一天，心中还是默默地感谢他们。而且因为他们的缘故，我在登记房间时候还打了大大的折扣，服务员也显得分外的热情。”
“就这样，我在黄山上住了下来。”说到这里，晓芸看了看我，眼睛里又溢出了幸福的好看的笑容。
“中午简单吃过饭后，我背上画夹往天都峰方向走去。路上游人很少，让我能从容地边走边欣赏黄山美丽的雪景。大雪后的黄山，到处都是冰挂雪松、晶莹剔透的美景，远处白云滚，白雪漫漫，秀丽的群峰巍峨地点缀在无边无际的云海雪域之中，若隐若现，即近即离，真得仿佛仙境一般。一路的美景，看得我都有些痴了，于是就找了个平坦的有石凳的地方坐下，打开画夹开始写生。我心里对自己说，我一定要用手中的画笔把这美丽的仙境永远留存起来，细细地品味和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