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背叛吗?”我问道。
“比背叛更可耻。是任谁也想不到的结果。”程璐停顿了一下,长长叹了口气,说:“第二天,晓芸姐想让向阳多睡一会,一早起来就没有给他打电话,她想等向阳醒来后自然会给自己打电话的。他都说过了,一早就来学校看晓芸姐的。可是奇怪,一直等到十点多课间的时候,还没有接到向阳的电话。向阳不会还没有醒吧?于是,晓芸姐就拨打了向阳的电话,可是,电话那头却是服务音:您拨的电话已关机。‘关机?怎么回事?是不是没电了?’晓芸姐不敢想太多,仍在静等向阳手机充电后给自己打回来。”
“从十点多一直到中午散课,那两个小时对晓芸姐是漫长的,充满煎熬的。她无数次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可是一直等到下课铃响,却一直没有出现那个熟悉的号码。走出教室,晓芸姐又拨打了向阳的手机,可是仍是关机。向阳怎么了?认识他后晓芸姐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虽然她不想往坏处想,可是一种不祥的预感却笼罩上心头。不会出什么事情吧?为什么昨天不送他回宾馆呢?晓芸姐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后悔。于是,她顾不上吃饭,直接奔出校园,要去寻找向阳。”
“但昨天匆匆之间,居然没有问向阳住哪家宾馆。学校附近有几家宾馆,有两家向阳以前也曾经住过,可是晓芸姐找过去,人家却说没有住过单身的男生。继续打手机还是关机。于是,晓芸姐就在学校附近的宾馆里不停地询问和打听,可是都没有看见向阳的任何登记住宿的信息,于是她越打听越着急,越着急越害怕……从中午到下午,从下午到晚上,连续六七个小时,晓芸姐水米未进,疯了一样漫无目标地找寻。而向阳却如人间蒸发一样,除了前一天的誓言和承诺还在耳边回响之外,在杭州城里再也没有留下其他的任何痕迹。”
“也许有别的事情不能给手机充电?再说也可以找他的朋友打听呀,疯找个什么呀!”我急切地说。程璐口中晓芸焦急的样子让我又心痛,又痛心。
程璐苦笑了一下,说:“晓芸姐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她拖着疲劳的身子回到宿舍,不停地对自己说,向阳也许是有别的事情不能给手机充电,也不能及时给自己打电话,等他把事情忙完就会给自己联系的,一定会的……她简单吃了包方便面后,冲完澡就躺在床上,把手机放在掌心,盯着屏幕,静等向阳的电话……一秒、两秒,一分、两分,一小时、两小时……任时间无情地流逝,也等不到向阳的电话,也打不通他的手机。向阳就像突然之间消失在黢黑宇宙中的流星一样,再也捕捉不到任何的痕迹。”
“晓芸姐也试图通过别的人找向阳,可是她翻遍电话号码才发现,自己居然几乎没有向阳同学或朋友的电话,偶尔有一两个,也是当年曾经和向阳一起在美术老师那里学画的同学,而他们和向阳之间并没有太深的交情,问他们是一定问不出什么的。而和向阳相处的两年里,印象中好像很少看见过向阳有什么亲密的朋友,也从来没有见过向阳的奶奶或者其他亲属,几乎每次都是两个人的约会,而晓芸姐沉浸在两个人的世界里,对这一切从来没有多想。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她对向阳的了解仅限于向阳自己,而对他身边的世界竟然如此陌生,以至于一旦向阳在自己视线中消失,向阳的整个世界也就不复存在了。”
“那个夜晚,晓芸姐是在恶梦和幻想的交织纠缠中度过的,昏昏沉沉中,她时而看见向阳满身鲜血地对她喊着救命,把她惊醒。时而看见向阳笑吟吟地向自己走来,说来找她了。”
“一直到天亮,晓芸姐仍然没有向阳的任何消息,而她起床照镜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眼睛红红的,脸上布满了灰色,以至于室友以为她生病了。”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我意味深长地看着睡梦中美丽的晓芸,不由得低声吟起这句诗。
“是呀!握在手中的爱人,转眼却突然不见了,这种滋味任谁也会受不了。特别是像晓芸姐这种视爱情为生命,一心追求完美的人,那种焦急、害怕、思念的窒息滋味会更加强烈,更加折磨人。而这种感觉随着第二天的逝去变得更加强烈了,等第三天到来的时候,还没有任何向阳消息的晓芸姐简直要疯了,一种越来越不祥的感觉野蛮地吞噬着她的心灵,撕咬着她的头脑——向阳一定是出事了,出了大事。否则,即将出国的他,没有理由不给自己联系,更没有理由将手机关机。”
“后来呢?”我焦急地问道。
“晓芸姐认定向阳一定是出了什么不测,心里无比焦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仿佛明明能够看见至爱的人在黑暗中无助挣扎而自己却无从救助一样,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绝望的痛楚。倏忽间,晓芸姐想起了向阳所工作的广告公司,名字好像叫什么枫叶中心,但向阳却从没有邀请她去过,而晓芸姐当然也不知道那家公司的电话是多少。——奇怪吧,晓芸姐除了向阳外,对向阳身处的世界居然几乎一无所知。”说到这里,程璐加重了语气。
“晓芸的心里只有向阳,其他的东西都不是她关注的重点。”我随口应道。
程璐涩涩地摇摇头,说:“爱一个人怎么会不关注这个人身边的世界呢?除非这个人故意要隐藏着不让你看到……想到向阳的公司后,晓芸姐仿佛在绝望中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她先是打长途电话查询这家叫枫叶中心的广告公司的电话,居然一下查到了,叫枫叶国际广告设计中心。电话打过去,说找向阳。可是意外的是那边却说没有这个人。‘是向阳,向太阳的向,向太阳的阳,去年刚到贵公司的。’‘真的没有,去年以来我们这儿就没有进过新人。’晓芸姐当时一下懵了,难道自己听错了,不是枫叶公司,不过明明记得向阳说是枫叶的,香山枫叶的枫叶,怎么会说没有向阳这个人呢?一定是不认识向阳,或者故意不说……可是,隔天电话再打进去,是另外一个人接的电话,不过结果都一样,还是说没有向阳这个人。”
“当时的晓芸姐,沉重地放下电话,感觉分不清究竟是在现实还是在梦幻中。一切都是那么匪夷所思,先是向阳神秘地在杭州城消失,接着是向阳的枫叶公司居然没有向阳这个员工,这一切不合常理,无法解释,只可能发生在梦中或小说里,却又偏偏发生在现实中。真的还是假的?虚幻的还是现实的?是在梦中还是在梦外?晓芸姐冥思苦想,不得其解……于是,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力了,或许真的是自己听错了,不是枫叶公司,而是别的什么公司——其实一切的问题就在那时埋下了祸根——于是,晓芸姐开始不停地用电话查询、在网上搜索,一家一家查询各个广告公司的电话,一次一次打电话问人家有没有向阳这个员工,结果是一遍一遍地收获失望和心痛……一直找了两天,晓芸姐课没有好好上,饭没有好好吃,一直在找,找,找……等到她几乎彻底绝望和崩溃的时候,终于,在一家小小的广告公司里,她听到了向阳的名字。”
“人家怎么说?”我的心也经历了一次炼狱,长长地出了口气。
“人家说有向阳这个人,不过已经辞职了,去哪里不知道。晓芸问是什么时候辞职的?对方说就在前几天,5月23号出差回来后辞职的,匆匆忙忙走的,没有留下任何信息。”
“不是好消息。”我喃喃道。
程璐苦笑着点点头,说:“但对当时的晓芸姐却是天大的好消息。在此之前,尽管她不愿意多想,也不敢多想,但‘向阳一定是遇见了什么不测’的念头如恶魔一样萦绕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逃之不开。而在得知5月23日向阳曾经回过公司的消息后,晓芸姐一块石头落了地,这说明向阳20日杭州之行后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虽然不知道他的电话为什么不通,但既然他是平安的,安全的,这就足够了,难道还有什么比心爱的人平平安安的更重要吗?所以,当时晓芸姐噙着泪,傻傻地哽咽着说谢谢,谢谢您!弄得对方都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个哭泣着的女孩在谢什么?”
“原来向阳是在故意玩失踪,为什么,为什么呢?”我想不通。其实男女之间,又有多少事情是能够想得通的呀。
程璐摇摇头,说:“也许是爱情倦了,淡了,没味了,想散了,但向阳却选择这种断然不辞而别、抽身而去的作法,让晓芸姐的感情如同从温暖的春天突然掉入冰冷的寒冬一样,反差是那么大,痛楚是那么强烈,几乎将晓芸姐击垮。但晓芸姐心里还是怀着一丝念想,向阳不辞而别也许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她还是梦想着向阳会如当年黄山上一样,在一个突然的日子里,撑着一把红伞,悄悄地回到她的身边,和她重温黄山上的浪漫和温情——姐姐好傻呀——就这样等了一周、两周,一个月、两个月,直到放暑假,向阳还是没有任何音讯。”
“放暑假后,晓芸姐回到家。姨夫和姨妈还奇怪地问她,怎么向阳最近没有到家里来呀?是不是工作很忙呀?——晓芸姐是个个性很强的人,向阳的事情她深深埋在心里,没有和任何人说起,她只想和家人一起去分享幸福,而痛苦却只留给自己一个人品尝——晓芸姐勉强地笑着说:‘向阳最近确实很忙,准备出国的事,所以没有来家里看您们,但他却多次去学校看我了。’——你可以想象,晓芸姐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心里简直就在滴血。”
“我能体会到。”我重重地点点头。
“回家以后,晓芸姐开始去寻找向阳。她先是来到向阳所工作过的广告公司,果然是很小的门脸,没有几个人。向他们打听向阳的情况,却没有得到更多的有用的线索,他们说向阳是毛遂自荐来这里工作的,个人也挺努力,手头的工作很有起色,经理也挺欣赏他,本来还准备重用他的,可是却说走就走了,没有留下任何关于行踪的只言片语。晓芸姐失望地走出这家公司,回头看那不起眼的公司招牌,试图找寻一点关于向阳的痕迹,却什么也看不到。突然之间,晓芸姐想起来,向阳明明就在这家小公司上班,却对自己说是在那家叫枫叶国际的大广告公司上班,是他父亲朋友的公司。看来向阳在说谎,而他所谓的父亲朋友的公司恐怕也是假话,那他出国留学的事情会是真的吗?……想到这里,晓芸姐感觉浑身在冒汗,一种隐隐的不妙的感觉开始袭上心头。”
“于是,晓芸姐决定去彻底揭开心中的疑惑。虽然找不到向阳,但办法还是有的,晓芸姐决定到向阳的大学里去打听一下,或许能够遇见和向阳认识的人,通过他们能够打探到向阳的一些行踪。没有费多大周折,晓芸姐就找到了一些认识向阳的低年级的同学,也找到了向阳的个别同班的留校同学,却也打探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都说向阳毕业后就很少回校,最近更是没有看见过他,也没有新的联系方式。‘他是不是去美国留学了?’晓芸姐小心翼翼地问。对方大都是摇摇头,说不知道。只有一个曾经和向阳同班的人听后笑出了声,说:‘怎么可能,向阳父母都是农民,能让他上完大学就不错了,还有能力供他出国?绝对不可能的。’”
“不是说向阳父母在国外吗?”我心里咯噔一下。
“晓芸姐当时也是这样傻傻地问对方。对方又笑着说:‘什么国外呀。是离这里百十公里的农村,就在我们隔壁县。当年向阳酷爱美术,所以父母省吃俭用花血本送他到省城找老师学美术。考大学的时候我还见过他父亲呢,老人为了省住宿费,是在火车站候车室打了一夜地铺。不过后来可能家庭经济条件好了,向阳也穿戴时髦了,不过就是再时髦冒充城里人也就行了,还冒充父母在国外,笑死了……’”
“‘向阳是不是有亲戚在城里?’晓芸姐仍不死心,她想起向阳所说的奶奶。”
“‘应该没有吧。如果有,他父亲还会打地铺?不过具体不太清楚,只是因为是隔壁县,所以对他关注一些,具体情况就不太知道了。怎么说呢,他在班上总是神秘兮兮的,比较清高,好像没有什么朋友……’对方匆匆说了几句,就赶着上课了。”
“此时的晓芸姐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充满似真似幻的感觉。抱着最后一丝期望,她费了些周折,终于在向阳大学的档案室查到了向阳的入学登记表——大学里有姨夫认识的教授,晓芸姐找了他们——入学登记表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向阳的籍贯和家庭情况,果然,家庭住址上赫然写着一个陌生乡村的名字,而家里的主要社会关系别说是国外了,就是省城也没有一个……”
“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我证实了刚才的想法。
“是的,都是假的。出身是假的,工作地点是假的,出国是假的,就连什么城里相依为命的奶奶也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那曾经的由黄山、飞雪、红伞、百合编织成的爱情会是真的吗?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真的?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当时的晓芸姐全身冰冷,体内的每个细胞都是懵的、乱的、木的,连判断、思考和回忆的力气都没有了……从向阳大学出来,天已是黄昏,晓芸姐居然不知道坐车,只是傻傻地一个人沿着街道往家里走去,虽然路那么远,走着那么累,可是她已经连累都感觉不到了。她的思维已经全部停止了,仿佛一个木头人似的,傻傻地走着,走着……”
程璐在昏暗的灯光下轻轻地诉说,眼睛里有些闪闪的东西,我知道是她的泪光。而在我迷离的眼前,恍惚出现一幅画面:一个女孩在幽暗、空荡的大街上机械地走着,与她同行的只有身后那令人绝望的长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