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一句话,已经足以让姨妈和姨夫知道,眼前的这个美丽的女儿虽然醒了,可是她却失忆了……”
“怎么会失忆?大夫怎么说?”其实从刚才程璐的描述中,我已经知道必然是这个结局,但是我还是不愿意接受这种结果。
程璐苦笑一声,说:“姨妈和姨夫也不敢相信晓芸姐真的失忆了。于是,反复问她了几个问题,从晓芸姐的回答和神情中,他们确认晓芸姐真的失去了关于向阳的部分记忆。她说向阳从杭州走后就去了美国,在加利福尼亚艺术学院读书,还说他们有个奇怪的约定,说好了三年不见面……总之,关于向阳的不好的记忆都不复存在了,只有美好的往事和可期待的幻觉留在她的脑子里。当时姨夫和姨妈害怕了,心想自己的女儿是不是因为受到刺激而疯了,傻了……不过还好,除了部分记忆丧失之外,晓芸姐其他一切正常,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姨妈他们连忙请专家诊断,就是你今天遇见到的严大夫,姨夫和他大哥是同学。”
“严大夫在仔细诊断和连续几天的观察后,得出了结论,也就是你听到的——晓芸姐患上了选择性失忆症。至于病因,严大夫说主要是晓芸姐受到向阳谎言欺骗和突然失踪的严重打击,还有那天晚上因为恐惧而受到惊吓,精神上受到强烈刺激,再加上从学校跑回家,身体极度疲惫,心理因素和生理因素交织在一起,对大脑形成强烈刺激,就诱发了失忆症,强制遗忘了一些自己不愿意记得的事情。而那天发高烧的原因,也应该是因为心身极度憔悴造成的,也许是个性很强的晓芸姐在强制遗忘某些记忆时刺激脑细胞造成的,具体如何解释,严大夫也不太确定,反正都是因为伤心、惊吓加上疲劳造成的。不过还好,严大夫说晓芸姐除了关于向阳的记忆有缺失、不准确外,其他的一切心理和生理指标都正常,不影响生活和工作,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精神病。”
“难道不能治疗吗?”我急忙问道。
“姨夫和姨妈也让严大夫想想办法,不过严大夫说心理上的病,仅靠药物是不容易治疗的,只能是控制住病情,然后慢慢通过自我调节,或者去遗忘或者去恢复。同时,严大夫也提醒,晓芸姐的失忆是因为爱情而生,因为向阳而生,所以不要刻意拿爱情的话题刺激她,否则,只会固化其失忆和幻想,对病情的恢复更不利。”
“解铃还需系铃人,或许只有向阳才能治好晓芸的病。”我看看晓芸,幽幽地说。
程璐摇摇头,说:“刚开始姨夫和姨妈他们也有这种想法,于是他们试图去联系向阳,甚至去了一次他的老家,可是还是找不到向阳,向阳家里人也没有他的音讯或者知道而不说。后来,姨妈他们也放弃了,说实话,即使能够找到向阳,他们也不愿意晓芸姐再看见他,他伤晓芸姐伤得太深了,骗得太惨了,走得太绝情了。”
程璐叹了口气,说:“就这样,晓芸姐带着对向阳的不真实的记忆出了院,继续上学。后来毕了业,还到现在的学校教书。一切都和正常人一样,同学和同事中没有人知道她有失忆症。有时候我们也担心,怕别人说话什么的刺激住她,但后来也慢慢放下心了,因为晓芸姐把对向阳的不真实的记忆当成真实的往事一样对待,即使别人问起她的感情,她也总是笑着说男朋友在美国,然后是一脸的幸福状,惹得别人都蛮是羡慕,而我们这些知道真相的人却是一阵阵心酸。”
“也许这样对晓芸来说也是一种解脱,至少她自己觉得自己是幸福的。”我叹气道。
“也许吧。但长期下去,对她和家人来说也太残忍了。难道她就这样一辈子生活在虚幻的记忆中?姨夫、姨妈和蔡姐,我们是从不在晓芸姐面前提向阳的,怕刺激她,怕固化她的失忆和幻觉,而奇怪的是晓芸姐也不和我们多提关于向阳的事,就这样奇怪地默契着,任日子一天天地流逝。”
“即使约定三年不见面,但现在是信息社会,晓芸和向阳之间不打电话,不写书信,难道她自己没有觉得异常吗?”我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其实我们也很奇怪。不过晓芸姐说他们有三年之约,三年不联系,不写信,怕影响彼此的学习和工作。这些都显得不合情理,不过严大夫解释说也正常,因为晓芸姐既然不愿意记起某些东西,总得幻想一些东西来代替,这些幻想出来的东西怎么能够那么合情合理呢?”
我轻轻地点点头,叹气道:“晓芸用情太深,所以才为情所伤!”
“是呀。”程璐点点头,停顿了一会,说道:“还记得那天在广播室我给你说的话吗?”
我点点头。
“曾经,我们以为你是可以把晓芸从失忆和幻觉中解救出来的人,我、雅娴姐、姨夫姨妈都这么认为。因为,晓芸姐遇见你以后变了许多,还请你到家里吃饭,和你交往、聊天,请你参加生日聚会,一起画画儿……要知道,自从失忆后,你是她唯一接纳的异性朋友。而且,她和你一起的时候,语气、笑容、举止,仿佛让姨妈她们看到了和向阳在一起时的情景。”
程璐的话,正戳中我的痛处,让我有种心被撕裂一般的感觉,竟怔怔说不出话来。不是晓芸喜欢和我在一起,而是第一次和我见面时让晓芸从我身上找到了向阳的影子。不过影子永远只是影子,任它多么惟妙惟肖,却永远只能位于身体的背面。
“我们都愿意看见你和晓芸姐交往,都愿意创造机会让你们多接触,包括今天晚上的看电影,包括以前请你到家里吃饭。自从你们认识以后,我们都看出来了,晓芸姐真的开心多了。我们幻想着有一天,你能走进晓芸姐的心里,把向阳从她的记忆深处挤出来,解除她的苦难和悲哀。可是从今天的情况看,我们都过于乐观了,或许是向阳的记忆太深刻了。你恨我们吗?”
“恨?为什么要恨?”我一愣。
“恨我们利用你呀,利用你去解救晓芸。所以今天晚上姨妈对你说她和姨夫其实都很感谢你,她说的是真心话。他们怕你知道晓芸的病情后不理她,所以不敢给你说,他们有意隐瞒了实情。”
听到这里,许多事情我顿时都明白了,比如蔡雅娴第一次看见我和晓芸在一起时的奇怪眼神,比如说沈阿姨亲手给我做的韭菜盒子,比如说刚才沈阿姨让我以后还去家里吃饭……原来都是因为这个呀。“恨什么呀,能遇见晓芸就是我一生最大的幸运,无论她怎么样,只要她能幸福,我都愿意去帮助她。如果说恨的话,我只恨自己怎么不早见到她,如果能早认识她,我就不会让向阳去靠近她,去伤害她。”说到最后,我心痛至极。
程璐呆呆看着我,半天不说话,最后叹了口气,“晓芸姐能够遇见你,是上天对她的眷恋。我替她谢谢你,真心的谢谢你。”顿了一顿,又说:“好了,吴大哥,啰嗦了半天,夜都深了,该休息了。你躺我这边的床上休息吧,我睡晓芸姐床头。”
“你睡床上吧,我就坐这里。我睡不着。”我摇摇头。
“傻大哥,你坐那里一夜又有什么用呀。我躺晓芸姐床头是为了照顾她,再说明天晓芸姐肯定醒得早,我们都不休息明天哪有精神去照顾她呀!睡吧。”程璐说着下了床。
我看晓芸的病床倒是蛮大的,能躺下程璐,于是点了点头,起身给程璐让出地方,然后和衣躺到程璐刚坐的床上。
程璐关上了灯,躺在晓芸的床头。
窗外皎洁的月色透过薄薄的窗帘弥散到房间里面,和四周寂静的空气融为一体,散发出一种淡泊的宁静。但我却无心去欣赏这一切,只是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而程璐好像也没有睡着,因为我偶尔能听到她那轻轻的叹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