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把我吵醒，睁眼一看，晓芸正站在窗户前，手扶着窗帘往窗外看。外边天气难得的晴好，久违的蓝天白云让人怀疑是不是身处在这座城市。晨曦的阳光穿过玻璃投射到房间内，使晓芸逆光中的背影有种朦朦胧胧、如梦如幻的美。我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侧着头欣赏着晓芸美丽的背影，心里想着昨天发生的一切，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或许目光真有压力，晓芸好像感觉到什么似的，突然扭过了头，正撞见我的目光，然后莞尔一笑，说：“醒了呀！呵呵，是刚才拉窗帘吵醒了你吧？”
我摇摇头，坐了起来。正想问她是不是感觉好了点，却又觉得不妥，于是说：“程璐呢？怎么没有看见她？”
晓芸笑吟吟地说：“这丫头去洗手间了，过一会儿就回来了。昨天你怎么也没有走？我这头痛的老毛病害的大家都不得安生，对不起呀。”
听晓芸这么一说，我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晓芸并不知道自己失忆，只道是自己有头疼的毛病。于是说：“没什么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了。每次都是这样，发作时痛得厉害，不过第二天就没有事了。我一会就回去，手头还有工作没完呢。我最讨厌待在医院了，一会儿爸妈一定要让我在这里多待一天，你可要阻止他们呀。”说完，晓芸俏皮地挤挤眼睛，一切又恢复到以前的快乐天使。
“谁最讨厌医院呀？”说话间，严大夫已经笑呵呵地出现在门口，后面正跟着楚教授和沈阿姨。
晓芸吐吐舌头，笑着说：“反正是不喜欢医院，不过还是挺喜欢您的呀，严叔叔。”
严大夫笑道：“还是晓芸嘴甜，说话都跟画画儿一样。呵呵，感觉怎么样？昨天睡得好吗？”
“全好了。有严叔叔在，当然没事了。谢谢您。”晓芸笑着伸出胳膊，熟练地配合着严大夫量血压。
“严大夫好，叔叔阿姨好。”我连忙下了床，整理整理头发，然后给他们打招呼。
“辛苦你了。”沈阿姨笑着说：“早上接到程璐电话，说你们一夜都守在这里，都受累了。快去洗洗吧，洗完吃早餐。”
我洗漱完毕回到病房的时候，严大夫已经查房结束，而且程璐也回来了，正和晓芸他们笑着说话。看见我进来，她立即站了起来，招呼说：“快来吃饭吧，韭菜盒子，姨妈的手艺。”
楚教授笑着说：“你昨天说好吃，你阿姨就大清早起来又做了一些。这个老太婆，平时没有人夸她做饭的手艺，听到你的褒奖兴奋得不行，这不，保温盒里有这么多。”
“谁说没人夸？我就觉得妈妈做得好吃。明桦昨天吃过后也觉得好吃，是不是？”晓芸从饭盒里拿了一只韭菜盒子递给我，然后坏笑着看看我的眼睛。她当然知道，昨天的韭菜盒子忘在宿舍里，我根本没有吃到，所以故意说话挤兑我。
“好吃，好吃。”味道果然不错，吃得我连连点头。吃着吃着，我突然想起来，既然昨天我把韭菜盒子忘在宿舍里晓芸都能记得，那在我宿舍里看见向阳的画像晓芸能忘记吗？
吃完早餐后，晓芸开始吵吵着要回家。楚教授和沈阿姨当然不同意，说反正礼拜天，就多住一天观察观察吧。
“住这里不习惯，搞的自己好像有多严重的病一样，我只是偶尔头疼罢了。”晓芸嘟着嘴不愿意。
“你严叔叔刚说了，还要给你做检查呢，怎么能走？”楚教授轻拍拍晓芸的头。
“不检查！不检查！每次都检查，又没有什么问题。浪费时间，受不了了。我要回家。”晓芸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笑着接腔道：“检查没有问题不是最好的结果吗？大家都希望这样，所以你应该听楚叔叔的。只是检查嘛，你就让大家高兴并放心一次吧！你说呢？”
“你出卖我！”晓芸故作生气地瞪眼看着我，“早上还给你商量让你阻止他们把我留医院呢，结果你反而和他们串通起来对付我，太不讲义气了吧。不过，你说的还有一点点小道理，那就让你们高兴并放心一次吧。不过是最后一次呀，我真的再也不想在医院里待了。呵呵，小心，别让严叔叔听见。”
“谁也不想在医院待，最好让医生们都失业。呵呵。”我说完后，大家都笑了起来。而程璐还偷偷地给我竖竖大拇指，应该是夸我能让晓芸老老实实地留在医院里。
正说笑间，严大夫又进来了，看着晓芸说：“配合检查一下吧，大画家。检查室我安排好了，你们去一个人陪就行。”
“我陪姐姐去。”程璐站起来拉着晓芸手走了出去。
“这次挺配合的嘛，呵呵。”看晓芸她们离开病房后，严大夫笑了起来，然后对我说：“晓芸的病情你都清楚吧？”
“程璐昨天都给我说了。选择性……”后面三个字我不愿意说出口。
严大夫重重地点点头，“并不多见的病情，她忘记的都是关于以前不好的痛苦的记忆。只要不受刺激，她一切正常，但如果有勾起她痛苦记忆的东西，她就会阵发性头痛。这是大脑记忆单元在做斗争呢。昨天她为什么发病？你说了什么吗？”
“都怨我，是向阳的画像，应该还有那部叫《雏菊》的电影……”于是，我把昨天晚上的事情简单地告诉了严大夫和晓芸父母。
沈阿姨幽幽道：“也不能怨你，我们都没有告诉过你这些。向阳的画像本来是晓芸准备送他的礼物，他走后也没有人可送了，就丢在故纸堆里了。而晓芸失忆以后一直以为她已经送给向阳了。所以在你宿舍里看见向阳的画像肯定刺激住了晓芸。”
严大夫点点头，说：“不过还好，她恢复挺快的。以后不要让晓芸再看见这幅画了，和她说话也要注意，尽量少刺激她。”
“可是她昨天看见了那幅画，即使不让她再看见她也知道向阳的画像没有送出去呀？”我急切地问道。
严大夫笑了笑，“没事。她不会记着这件事的。她会选择性地遗忘的。”稍顿了顿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心。失忆症是精神上的病，但不是精神病。别怕。”
“不怕！晓芸是一个只愿意记忆快乐和幸福的天使，是天使她就一定能够飞起来的。”我看看沈阿姨他们，有点激动地重重说道。我是在安慰他们，更是在鼓励自己。
正说话间，电话铃响了，是杨淆的电话，语气有些急切。“桦仔，在哪里？”
“我在医院，怎么了？”
“你怎么也在医院？正好，大刘犯病了，急着送医院，你哪家医院？”杨淆嚷嚷道。
我感觉奇怪，大刘平时壮得像头猪，怎么会有病呢。于是问：“怎么了？”
“还不是喝什么生发液喝的，肚子疼得直打滚，像杀猪一样。校医说好像是急性阑尾炎，让我们赶紧把他送医院。”
我想起来了，开学时候看见大刘背来了一些瓶瓶罐罐，说是治疗秃头的祖传秘方，是花大价钱在火车上淘宝淘来的。不过我们劝他别喝，火车上的东西怎么能信？他倒也听话，或者是胆小，一直也没有喝那些宝贝。但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还喝出了毛病了。
“来医大附属医院吧，这里挺近。我能替你们挂急诊。”
“出什么事情了？”楚教授问道。
“同学得了急性阑尾炎，马上送医院，我去门口接他们。请叔叔阿姨给晓芸说一声，等会我再来看她。”我说完后，匆忙离开了病房。
先是挂了个急诊号，然后来到医院门口，开始等杨淆他们，心想：这个星期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身边的人都往医院跑呀？
和中国众多医院门口的景象一样，医大附属医院门口两边有许多门面房，都是些卖东西的，礼品店、副食品店、寿衣店……不一而足，人来人往。其间还有一家鲜花店，门口放着一个刚扎好的花篮，盛着黄色的康乃馨和洁白的百合花，中间点缀着鲜艳的玫瑰，花瓣上沾着晶莹的水滴，在阳光下熠熠闪亮，甚是好看。
我禁不住走了过去，近距离欣赏这美丽的色彩和芬芳的气息。
“买束鲜花吧，看病人最合适。”店里的小姑娘看见我，热情地推销。
我一愣，随即问：“负责往病房里送吗？”
“可以呀。我们免费送。”
我想起了晓芸。这么鲜艳和芬芳的花，送给晓芸最配了。花似人艳，人比花香。“就这个花篮吧，帮我送这个病房……”我把晓芸病房楼和房间号写给了小姑娘。
“送给女孩子的吧？”小姑娘俏皮地笑道：“她一定会喜欢的。”
“为什么说送女孩子的。男人不能送吗？”我笑着说。
小姑娘笑得更开心了，“我猜的呀。呵呵，刚看你看花的表情那么深情，一定是想送给心上人的。”
我幸福地笑了笑，正要说她猜的不对，突然看见一辆出租车急急地停在医院门口，我猜是一定杨淆他们到了，于是付了钱，赶紧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