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父亲看看我，又看看我手里拿着的电笔，喃喃地说：“我们老两口谢谢你了，就是自己的亲孩子也没有为我们这样做过呀。唉……”
“老头子，快做饭吧，人家城里人可是要吃早饭的。”向阳母亲扯了扯老伴的衣袖。
向阳父亲点点头，说：“小伙子，你是贵客。我们赶早去借了只鸡，给你弄点好菜，算替向阳这孩子招待你的。他不像话呀……”
“别说了，赶紧弄菜吧。”向阳母亲又拉拉他的衣袖。我感觉，大爷已经对我很是信任了，只是大娘还固守着一份谨慎。
他们招待我的早饭确实很用心，炖了一大盆鸡肉，还有满碗的米饭，表现出东北农民热情和憨厚的待客之道。吃饭的时候我几次有心问问他们关于向阳的消息，但却无法开口，觉得自己如果这样就太过功利和自私了，于是忍了忍没有提起这个话题。
“谢谢大爷大娘的款待，我吃得太饱了。”吃完饭后，我笑着说。
“吃好就好，吃好就好。”向阳父亲呵呵地点着头。
“大爷，我还是想问一下，向阳还是没有消息吗？”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直奔主题。
向阳父亲低下了头，良久不语，但我能隐约听见那轻轻的叹息声，心里又是一阵不忍：自己又触及了老人的辛酸事。
“向阳是不是罪过很大？必须一命换一命？”老人突然抬头问道。
我一愣。罪过？向阳对晓芸确实有爱情上的罪过，但好像谈不上一命换一命的。老人怎么这么说？于是连忙说：“大爷您说什么呀，我只是打听一下向阳的情况，我们都关心他。”
老人摇摇头，“小吴，你是个好人，我和你大娘都知道。但我们真的不知道向阳在哪儿。这么多年，好多人来找他，有面善的人，也有凶巴巴的人……向阳做下了错事，应该偿还，但他罪过再大，也是我们的儿子……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自己赔上这一把老骨头也愿意。我们不怨他，怨就怨我们从小管教不严，让他闯下大祸。我们真的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说到最后，老人的语气一片凄凉，而向阳母亲则又开始抽泣了。
虽然我听不明白老人断断续续话中关于“罪过”的确切含义，但我却能听出老人凄惨的心境。向阳一定是做了什么严重的事情，因此只能抛家别亲，决裂爱情而选择逃避和躲藏，而老人们却只能选择偷偷地庇护他，隐藏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他的行踪。
“好了，大爷，我没有害向阳的意思。如果您们不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问向阳的行踪了。您们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别想那么多。”说到这里，我感觉自己背叛了对晓芸默默的承诺。
“你是个好人，我和你大娘都知道。所以大清早去村里收了点深山蘑菇，算特产吧，你们城里人应该喜欢的。你走的时候带走，除了这个，我们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大爷从墙角提起刚才的大大的黑塑料袋。
我连忙摆摆手，说：“不要，不要。我怎么能要呢，谢谢您一片心愿。”
“一定要带走。否则我和你大娘心里不安，我们是一辈子不愿意说假话的人。”
我心里一酸，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不愿意说假话的人，违心地说假话，心里一定不是滋味。于是点点头，“好吧，我带走……”
我需要告辞了，也必须告辞了。虽然没有得到我要的消息，但也必须得走了，因为我即使再留在这里，也无法再开口问些什么。我要给他们一点时间，也要给自己一点时间，我还会回来的，下次一定会把事情的一切都告诉他们。我相信，善良的他们会信任我的。
从向阳老家出发，又是一路的长途汽车，返回省城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走在通往学校的路上，我感觉手中的这袋蘑菇沉甸甸的，仿佛有不能承受之重……
由于连续长途奔波的缘故，当天晚上我真是累了，简单应付杨淆他们几句“你又跑哪里去了？”的问话后，洗洗脚就倒头睡了。睡得很死很沉很香。
恍惚中听见耳边响起音乐声，是我手机的铃声。一看，是晓芸的电话，再看时间，八点多了，已经到了和晓芸约好学画的时候了，应该是她在催促我吧。
“睡过头了，马上起，马上起。”我接起电话，忙不迭地给晓芸解释。
“想着你就睡过头了。快来吧，我在家等你，有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晓芸笑着在电话那头说，声音依然充满着磁铁般的穿透力。
“好的，马上去。”我挂掉电话后赶紧穿衣服，同时也在纳闷：搁平时她早就已经到学校了，今天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让她打乱计划呢？
因为提着东西，我出了校门后打了辆出租车，五分钟后，我就到了晓芸家楼下。
“可算等到你了，快进吧。”因为刚才在楼下已经按过门铃，所以我一下电梯晓芸就在门口迎着。
“新年好。”我先向晓芸表示新年慰问，然后轻声问：“是什么急事？”
“嘘……”晓芸笑着向屋里指指，一副和家人保密的样子，然后大声说：“猪年快乐！怎么还带礼物呀？”
还没走进屋，那边楚教授和沈阿姨已经迎了上来。沈阿姨一边接过我手中的黑塑料袋，一边说：“还没吃饭吧，我们也没有吃饭。过节的都懒得起，饭刚做好，一起吃吧。”
“谢谢叔叔、阿姨，新年快乐！既然赶上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在您们家吃新年饭了呀。”我笑着坐到了晓芸身边，和她父母面对面。
“元旦前两天的假期怎么过的？也不来叔叔家？”楚叔叔一边吃饭一边问我。
“假期？噢，是这么安排的。”我一愣，随即说：“我出去办了点事情，给一个朋友办点私事。”没错，我说的是实话，只是楚教授不知道我口中的那个朋友其实就是他的女儿。
“好了老爸，别问了。我们俩吃好饭还要去画画呢。我们时间很紧。”那边晓芸笑着说。
楚教授笑着数落女儿，“催你两天了，让明桦过来吃个饭，你一直没叫。今天好容易来了，又催着走，也太不把老爸当领导了吧。”
“好了老爸。您是领导，行了吧。我们也是忙正事，回头我专门请他来咱家陪你喝酒、聊金庸总行了吧。明桦，吃好了咱们就快走吧。”
“好的，好的。”我忙不迭咽下最后一口豆浆，站了起来。
“这就走呀，吃饱了吗？你看你们急的。”沈阿姨连声问道。
“饱了，饱了。”我连忙笑着拍拍肚子。
“你带的什么呀？鼓鼓囊囊的一大包。”晓芸一边穿大衣一边看着我带进来的黑塑料袋。
“噢，是野生蘑菇。朋友送的，我又不做饭，就带给你和叔叔阿姨吃了。”其实向阳家的蘑菇本来就应该是给晓芸吃的，谁知道命运居然安排我来转这一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