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没事的时候就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司马牧野说过两个月之内就会带她走的,现在已经眼见着就过了一个月多了,日子越来越近了,紫檀的一颗春心荡漾不已,每日一脸桃花的逮着谁都笑,好几次东山洗雪看到眉头差点儿拧成一条线。不过紫檀还是有些忧虑的,她脸上的那些痂虽然都已经脱落了,但是留下了一条条阡陌纵横的疤痕在脸上,她自己都不敢拿镜子看自己的脸,实在是有一些惨不忍睹了。她也有考虑过当一个好人,发发善心,替东山洗雪、公孙意慨这些每日都要被她的这张脸摧残的人着想一下,扯一方面纱戴着,这样一来既可以像以前看电视里那些侠女那样风度飒爽引人遐想非非,又做了一件功德好事。但是她只戴了半日就不耐烦了,这时候的布纺得那叫个不敢恭维,电视里那些女侠客戴的那些薄如蝉翼若隐若现的纱巾根本就没有,一块极厚极重的棉布挂在面前,呼吸不畅不说,而且还闷出来一脸的痘痘,更让她忍受不了了的是这样太不方便了,吃饭喝水她总是忘记掀布,一连酿成几次惨祸。这样之后,紫檀不得不迫于现实困难放弃了做好人的打算,继续盯着一张惨不忍睹的脸到处招摇着吓人,一个人不亦乐乎。
这日紫檀正一手端着一盘子精致的水晶桃酥一边吃一边指挥着一众奴仆在紫隽王府那一个大的吓人的天然湖泊旁边的大花园里搭一个秋千,以前在她还是二十一世纪新新人类的时候,每次看古装电视剧无论是金庸式的侠骨柔情还是琼瑶阿姨式的无厘头腻歪戏里,总是会出现一个美丽动人的古装美女在一片大好春色或者花海里荡着秋千,于是乎就这样邂逅到了人生中的真命天子,两人一见钟情,然后…再然后…就是生下一堆调皮的小孩子每天没事虐着玩,幸福地过着他们的小日子。紫檀单是想想都觉得春心荡漾无比美好,所以一看到这一片大好的迷离花色立即就起了搭建一个秋千的浪漫心思…甚至心理隐隐地期待着东山洗雪那个冷血奇葩见到自己荡秋千的样子会对自己神魂颠倒…是啦,是啦,她承认自己的这一张脸是够沧桑吓人的,但是她好歹也是有着渊博和先进的知识的先进人类好不好,她可是有着这里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内在美!
东山洗雪这厢刚和公孙意慨商量晚一些庞杂的事情,两人一起闲话着走到公园里散心,打算厮杀一盘棋,但是不想一进花园就看到紫檀一边饕餮大餐一边唾沫横飞地指挥着下人们打秋千的无厘头模样。东山洗雪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喂,我跟你说,那旁边的白芍药你可不能碰坏了,花这样美得东西你们要知道怜香惜玉知道不知道?”紫檀对一个碰到白芍药的仆人叫嚷了起来,发现芍药已经被碰断了一大枝,美丽出尘的白芍药碎在了地上,甚至被那个奴仆踩了一大脚。紫檀立即端着点心跳了过去,蹲下来无比哀怜地把芍药看着,叹息不已,就在东山洗雪就要忍受不住她这样一副惨不忍睹的尊容的时候,却听她凄凄惨惨地慢慢吟唱了起来:“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她念的伤情而且一气呵成,东山洗雪和公孙意慨在一边也听得满心伤怀,一时竟忘了厌恶,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丑陋的女人心里说不出来的五味杂陈。但正在两人伤怀的时候,却见紫檀念完诗后,端着自己手里的点心利索的就起了身,脸上全无半点悲色,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对一边的一个奴婢轻描淡写地道:“你有香囊么?可以送给我么?”
婢女大为受惊,慌忙把腰间佩戴的香囊递给她。
紫檀接过后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半日,虽然说材质粗劣,做工也很粗糙,但是就这粗糙的刺绣缝制功夫已经让紫檀这样一个处在处处都是机器大生产的二十一世纪新新世界的人类惊呆了,忍不住脱口赞叹道:“果然历史书上的话也不尽然是假话啊,我国古代劳动人民的勤劳和智慧使我们现代人类所无法比拟的啊!这么一个小东西竟然秀了这么多的东西,真真是不嫌浪费感情啊!”
一边的公孙意慨听到紫檀的这番感慨,不禁嗤笑出声,不以为然地对东山洗雪道:“你带回来的这个女人也未免太奇怪了!虽然说是有那么几分才气,但是总是觉得像她那样气质和相貌的人是不会写出这样锦绣诗词的,总觉得她身上怪怪的,好像哪里不正常,但是又出不出哪里…就像方才她惨兮兮地吟出那样一首好词但脸上却是全无悲色,而且行为举止简直是荒诞到了怪异…”
东山洗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紫檀的一举一动。
紫檀没有再和那个奴婢说话,而是拾起地上的那枝白芍药扯碎了勉强凑合着塞进手里那个丑陋粗糙狭小的香囊里,做完这一切之后极为满意地拍了拍手,然后把香囊递给它原先的主人,对那个奴婢无比温柔地说道:“紫月…诶,话说本姑娘每次叫你们王府这一堆人的名字的时候都有一种吐血的冲动,东山洗雪那家伙也未免太无情趣了吧,不单是没有情趣可言简直就是变态到了极点,就因为他喜欢紫色就把这一个偌大的王府处处都整成紫色的,晃得人眼睛疼,而且就连人名字是变态到让人无力吐槽,不是带一个紫字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动植物,什么紫宸、紫星、紫痕、紫屏、紫呈,什么黄鹤,红袖,紫蝶,绿萍,彩翼,现在就连月亮那厮都给整成了紫色!诶,先不管他那个变态了,紫月啊,你去帮我把这香囊埋在桃花树林里吧…”
东山洗雪听着紫檀肆无忌惮的在一边骂着自己,眉头几次危险地拧了起来,努力克制着想要把她掐死的冲动,一旁的公孙意慨看着东山洗雪这样变幻莫测的极为忍耐的表情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毕竟她还从未见过一个能够让东山洗雪这样的人失控动怒到这种程度的人,眼前这个叫紫檀的丑女人真不是一般的尤物啊!简直就是一个活宝。
“方才那首诗是谁做得?”东山洗雪淡淡地开口,努力克制着心里的怒气,努力让自己忘记眼前这个丑女人是如何在吃着自己的穿着自己的住着自己的而且还站在自己的花园里对着自己的仆人们污蔑自己的那个样子。
紫檀转过身来,一看见东山洗雪和公孙意慨两个人,方才脸上的那种指点江山的意气风飞立即变换成为一种温驯乖巧到甚至带有几分讨好地表情,笑着迎上前去,点头哈腰地朝两人问着好,心里却在打鼓不知道自己方才对东山洗雪的那番高谈阔论他有没有听到,要知道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谁让他现在是她的衣食父母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要知道古之成大事者必须能屈能伸,孟子他老人家不是有言云曰:“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闲,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孟子他老人家这句话是不会错的!”
“你还没有回答王爷的话呢,那首诗是出自何人之手?”可惜公孙意慨丝毫不能理解紫檀这样委屈求全的难能可贵精神,丝毫不给她一个逃遁的机会继续追问道。
紫檀本来想丢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要知道她的衣食父母是东山洗雪这个冷血变态又不是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什么公孙意慨,自己实在没有必要讨好他,但是一眼瞥见东山洗雪看着自己目光里的那一份警告,一颗小心脏瞬间收紧了起来,慌忙搭话道:“这首诗名叫《葬花吟》,正是本姑娘所写,难道公孙公子不信么?那公孙公子说写这首诗的人是谁?”紫檀现在抄袭古人已经理直气壮了,左右现在这个什么寒翊国根本不是自己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所以根本不需要任何担心会改变历史,再说了就算寒翊是某个真实的历史朝代但那个林妹妹也不过是曹雪芹杜撰出来的一个人物,现实中到底有没有这样一号弱柳扶风的病西施又另当别论了,所以自己根本不需要任何的内疚,也不用担心会穿帮露馅。
公孙意慨被紫檀这样笃定的气势堵得说不出话来,确实这女人方才吟的那首诗他从未听过,他实在找不出任何证据说那首诗不是她写的啊,当下只好忍下眼前这个女人眼里的傲慢和赤裸裸地鄙夷。
东山洗雪挑起眉头,淡淡地觑了一眼神情无比笃定的紫檀,冷冷地开口道:“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确实是一首难得的好诗,只是这诗里浓浓的闺怨又是怎么回事?听起来似乎像是思春的少女一般,一来你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大家闺秀,所以这句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闺中女儿惜春暮,就已经靠不住了,至于后面的那几句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又是怎么一回事,你的梁间燕子又是谁?”
他毫不带温度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紫檀,像是要揭开她的胸腔看一看她的心脏到底长成什么样子一般,让紫檀只觉得双腿忍不住打颤,战战栗栗地说道:“王爷,王爷您这样伟大的人物怎么也会这样世俗地评价人呢?每个人生来都是平等的,就连奴仆婢女也不比王爷您卑贱多少,大家都是有父母生养的血肉之躯,属下是长得有些寻常了,可是属下绝对是个诚实的人,还请王爷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首诗本来就是我瞬间想到的。以前遇到过一个多病善感的大家闺秀喜欢上了自己的姨妈的儿子,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偏偏她喜欢的那个公子又是个薄情之人,处处留情让她伤情,下属方才看到这破碎的芍药花不禁想到那个搏命的女子来,心里忍不住唏嘘,就顺口这样念叨了出来,不想却被王爷怀疑,紫檀实在是冤枉地紧了…”
公孙意慨听了紫檀的这一番话不禁唏嘘了起来,一是不知道世间竟还有她所说的那种多病西施,二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丑陋的女人竟会有这样悲天悯人的情怀和旷古脱俗的才情,顿时对她刮目相看了起来。但东山洗雪显然没有被紫檀这样楚楚可怜的温驯表情欺瞒,只冷笑一下,道:“你诗里用了桃花,方才也让紫月把白芍药葬在桃花里里,似乎你特别偏爱桃花,那能不能做几首桃花有关的诗呢?”
紫檀心内冷笑,东山洗雪这冷血变态竟然想要考自己,幸亏自己不是一般的人,自己的脑子里可是储存了中华名族几千前的精华,当下显得有些为难地吃踟蹰了一下,皱眉道:“好吧,既然王不相信紫檀,紫檀虽然知道能力浅薄也只好勉力一试了。”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
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紫檀只略微沉吟一下,就脱口念出了这首她特别喜欢的唐伯虎的桃花诗来。
公孙意慨见眼前这女人沉吟之间就是这样一篇绝妙诗词,敬仰之情顿时如滔滔不绝之长江水,赞不绝口地道:“好诗!好诗!文状元果然好才情啊…”可是夸到最后,瞥见东山洗雪冷得可以杀死人的眸子顿时吓得闭了嘴巴。
紫檀被公孙意慨这样一夸,顿时得意洋洋起来,尾巴几乎翘到天上去,道:“关于这桃花,让紫檀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听老人们讲得一个叫做桃花源的人间仙境的地方来,心内只觉得向往不已…”
“哦?桃花源?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有什么特别之处让人这样向往么?”公孙意慨好奇地问道。
“不止是让人向往,那地方是天下每个人们心中最美最向往的地方了…”
“如何让人向往?”东山洗雪显得也有些感兴趣,问道。
紫檀窃喜,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当下慢慢地踱着步子,沉吟着念道:“某个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见渔人,乃木惊,问所从来。具答之。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自云先世避一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寒翊。此人一一为具言所闻,皆叹惋。余人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数日,辞去。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
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处处志之。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
一个叫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东山洗雪听完紫檀的话眉头微微皱起,似是沉思着什么,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