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可怜巴巴的回头望着寒萧风。
寒萧风正要上前去抱他起身,却见李欣冷清的面庞,那些疤痕,看得他的心,没来由的狠狠跃动了几下。
“你又来了?”李欣已经失了大惊小敝的力气,听见君儿的声音便立刻转身,把他从地上捞起来,却没有抱他。
“你到哪里去皮了?丫鬟回来说到处都找不到你。”李欣略带指责的看着君儿,蹲下身,替他轻拍身上的灰尘。
君儿瘪了瘪嘴,话到嘴边又没敢说出口,说出来万一被雷劈怎么办?娘亲啊……俺是去找爹来着。
“你怎么会和君儿在一起?”李欣眼中带着冷光,抬头仰视他,那一抹颀长的身影以月轮为背景,映入她的眼帘,饶是再没心情,也不由得被吸引得浑身一怔。
却又旋即整理好情绪,覆上冷颜。
“哼,是你这个当娘的不把孩子照顾好,大半夜跑到我那儿去了,若不是我,你儿子指不定被人拐跑了。”寒萧风看到李欣一脸的淡漠,既没有表情,也没有情绪。
她一副不咸不淡的态度,让他心生不满。
“哦,现在没事了,你可以走了,不送。”她的声音冷冷清清的,全然没有了白日的剑拔弩张。
“你儿子还说你吐血了?我看你,精神好得很!”他就是不喜欢她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忍不住出言讽刺。
李欣闻言一把扯过君儿,眼神凌厉,她低头轻声问,“君儿,你又乱说话了?”
君儿委屈得不行,“君儿……君儿……”胖乎乎的手指绞动,自知李欣是严母,只能巴巴的望着寒萧风给他解围,“君儿才没有撒谎!”
说着他蹬着腿儿跑到寒萧风怀里,死死抱着寒萧风的大腿不肯松手,还埋头哭嚷,“娘亲坏!”
寒萧风见君儿一孩子如此,心下也软了许多,对着李欣勾了勾手指,“你过来,我给你看看。”
李欣鼻腔发出一声轻哼,“你?你会么,江湖郎中?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要你管,还有,你那个手势,是在喊小狈儿?君儿,我命令你,现在,立刻,马上,给老娘马不停蹄滚回来,还装可怜?他是你娘还是我是你娘?”
李欣连说着一长串话,不由得扶着心口喘了喘气,今日失血过多,看来明日要好好补补。
君儿看着李欣似乎真的动气了,只能不甘不愿的挪动着,每一步似有千斤重。
“公子请回,别忘了,咱们可是竞争对手!”李欣冷然对着寒萧风,让他又是一阵发堵。
她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印着倔强,却似一道道冷光刮过他的心口,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冷淡?不,他们没有关系,她又凭什么不对自己冷淡。
一阵风刮过,寒萧风俨然已经站在了李欣面前,神不知鬼不觉拾起了她纤弱的手腕儿,风驰电掣一般开始把脉。竟还有那么点架势。
李欣可全然把寒萧风放在了与自己对立的面儿上,如今哪里由得了寒萧风对她动手动脚。
她勾起一抹淡笑,杏口轻喃,“怎么,这么关心,是看上我了?哦~我懂了,你平日处处跟我作对,就是喜欢上我了吧。”
说着下巴微扬,神色挑逗。
寒萧风呼吸发堵,这么近的距离看她的面庞,其实——也没那么难看,尤其是那双极具有神的眸子,真相亲一亲,只是,这嘴巴,真是不饶人呢。
“看上你?”寒萧风目光讽刺,松开李欣的手退后几步,撑着下巴目光上下打量李欣,从发丝到脚跟,“容貌丑陋不说,胸部也太小了。你以为,我会看上你?”
李欣索性牵着君儿往后也退了几步,质问道“那你同我处处作对,又是作何?”
其实——听见他对她的讽刺,她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
“呵。有么。夫人太看得起自己了,我做事情,由得我高兴。与你何干?”
“你、你可以走了。深更半夜,你难道还想流下来给我儿子当个便宜爹?”
李欣气结,自知在嘴巴上讨不到他的好,只能发声撵人。
可她忽视了寒萧风如今神秘莫测的功夫,再退后,也没用。
寒萧风嘴角一勾,身形恍如鬼魅飘到她身后,堪堪擒住她纤细的腰身,揽在自己怀里用了用力,伏在她耳边轻笑一声,那暖气,在冬日的飘雪下,显得更为温热。
“不过——你,注定是我的猎物。过不了几日,你总要来求我。”
说着,又是一闪,房间里已没有了第三人的踪影。
都说人倒霉,喝水都要塞牙缝。李欣现下只想说一句——屋漏偏逢连夜雨。
恨死了当日自己的愚蠢,当日,真该把那一百万两银子赚回来!
看着连连工作了四日没能睡觉就病倒的王贤臣,她心生愧疚,若不是自己,兴许,他已经去追求自己的功名了吧。
“夫、夫人。”他面色绯红,整个人的温度滚烫到她都能感觉到。
“你躺着吧,别起了。”李欣自责的看着王贤臣。
这坊里是怎么了,她作为老板吐血也就算了,虽说今天也没了那日的锥心之痛,但是如今王贤臣这个大管家也病倒了,怎么办?怎么办?
“可是,书还没抄完。”
“什么?那人订了多少?”
“三百册。”
王贤臣为难的看着李欣,“且那日商定好的,误了时日,要赔偿对方的损失呢。”
“你怎么这么鲁莽?我不是说,宁可少赚也要稳赚的么。”李欣不由得拧了眉头,暗暗思忖对策。
“可是,那日、那日贤臣也不会知道今日会病倒。对不起,夫人,是我连累你了。”
王贤臣正要起身作揖,对李欣道歉。却被李欣双手摁下,“你躺着,我去想点办法。”
问着随身的丫鬟,“现在抄了多少册了?”
“回夫人,已经有两百了。”
“那,赶紧去城里找几个有名的先生,我付钱让他们给我抄。只要字好,价钱不是问题。”
这个关键时候,也由不得李欣心疼钱了。到底信誉才是最重要的。
她步步为营走着,看着这偌大的院子,自己好不容易安下家来,难道,老天就是要跟自己过不去么。
心里的不安逐渐扩散,浓重,最后……
待到出门的丫鬟回来的时候,李欣这才想起,前堂已经关门了,正是过年的节气了,大家都要回家过年的,索性一一分发了银钱让他们回去。只留下几个伶俐的丫鬟偶尔帮着照看。
好生冷清。站在树下看那经脉轮回的树筋,朵朵雪花压枝头,口中哈着热气,她搓了搓手,院子的寂静无声让她觉得寒意更甚。
听说,不谈寂寞,就能过得快活,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那似有似无的空荡感。
好像,自己有什么被剥夺了一般,那种无力和苍凉感。不由得又想起了机灵活泼的清灵公主,和总是逗她开心的国舅大人陆尚清。她都还没来得及了解他们。
幸好,这里无人知道,自己曾经就是那个皇后。他们都只以为,自己的丈夫死了。因为李欣时常那处那副画像出来。大家会那么以为,也是理所应当。
几个丫鬟纷纷涌进来,面带悲戚。
“夫人,看来今年老天都不让咱们过个好年呢!”
“是啊是啊,不知怎的,这明鲤城好说也是大城,没想到一个先生都没有呢。而且都说是回家省亲了,要不就是说过年了,不做生意。这可怎办?还有三日,那日的老板就要来收货了。”
李欣只能暗暗心惊,早已没有那个心神去惊讶这种事情。会出现这种情况。无非就是那人动的手脚罢了。
说什么她总要去求他?他的猎物?做梦!绝不认输!
“你们几个,可会写字?”
“奴婢……会一点点,”一个奴婢怯生生站出来,双颊被冻得通红。
“没事,照着临摹就成,慢慢写,试试吧。”
“能写多少是多少,到时候也少赔一点儿钱不是。”
李欣勉强一小,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除去那冰凉的触感,还有那来的奇怪的睡意。
她顺手摸上自己的脸颊,隔着面纱,还是很撂手。月毒——她心有余悸。说是不怕,怎么可能?她不是圣人。她靠自己的本事过活,当然也会怕死怕痛啊。
何况她无所依傍。
以前以为可以依靠龙祁天,可是现在,自己逃出来,他也昭告天下说是皇后已经死了,那么自己,就是被放逐了的吧。他默许之下。
誊写工作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可毕竟是丫鬟,李欣微微皱眉,看着那婢子抄写的本子,果然和王贤臣的差距显得很大,可渐渐地,写多了也还好。
如今也只能凑合了,端看对方老板的意图了。
如今倾城坊才将将营业两个月,哪里有什么大的盈利,出去起初开店的一千两,现在她有的财产,也不过十万两有余。
且都是那些曲谱卖的价格较为高一些。
十万两,于常人来说,是许多了。只是——李欣只怕,自己怕什么,就来什么。
到了那家老板来取货那日,李欣担忧的,果真发生了。
“听闻你就是这倾城坊的老板?”那人一身膘肥肉厚,一手下垂,一手放在自己肚子上,一脸色迷迷的看着李欣。
李欣嘴角勾笑,看来自己“丑寡妇”的名头是喊出来了?
索性掀了面纱,直直对视他,贪图美色?不如让你吓得吐血如何?
那人看到了李欣的容颜,不由得连连退了两步,干咳两声,“果真名不虚传。白老板?”
他翻着王贤臣抄的段本子,喊出了姓名。李欣也不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