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俊气喘吁吁地站到了顶楼,来不及喘口气,便喊道:“香姣,你想要干什么?这里很危险,快下来。”司马俊感觉自己说话的嘴唇都是颤抖的。
惠香姣回头望着他,抿着嘴唇,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
她这样的沉默让司马俊突然之间变得不安起来,他怕她会想不开,突然之间跳下去,让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颤巍巍的她,好像是一张单薄的纸,不用她自己跳,好像来一阵风就能把她给刮下去,她便香消玉殒。
很久,惠香姣的声音幽幽传来,反问道:“你说,要是我从这里跳下去,是不是所有的痛苦便该结束了?”
“香姣,你刚刚答应你爸爸要好好活着,你要是这么跳下去,你让他们如何走得安心?”司马俊一边劝慰着,一边趁她不注意慢慢朝她靠近。
“他们如何走得安心?”惠香姣反复呢喃着他的话,只需一会儿便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大声喊道:“如果他们不放心,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弃我不顾。”原来,水沐阳是对的。他太了解她了,她万万是承受不了这生离死别的痛苦。这撕心裂肺的痛让她觉得活着是一件千不该万不该的事情。
司马俊看着她这自生自灭的举动,心里的怒火一下子涌上心头,大声呵斥道:“惠香姣,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你觉得你一死百了,解决了所有的痛苦。你是在用你的死惩罚我,你死了,你觉得我能活下去么?你弃我何顾,你这么想死,好,我成全你。你要是现在跳下去,我立马紧随其后。”
惠香姣被他郑重其事的模样给震慑住了,她知道他不是开玩笑的。那次在纽约他也是同样的神色,她知道他一向说到做到,绝不含糊。
惠香姣摇摇头,赶紧拒绝道:“不要,你还有父母,你还有朋友,你还有好多好多……可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了满身的伤痕累累,一颗残破不全的心。”
“什么叫你什么都没有了?那我在你眼里算什么?算空气?还是更糟糕,算是狗屎?让你看一眼都觉得心生恶心。”司马俊反问道。
惠香姣的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不断地重复道:“不是的,不是的……”
司马俊无视她一脸的痛苦,继续说道:“那荣欣野和花小蕾不是你的朋友么?那个即将出世的孩子不是你的干儿子么?我们已经结婚,难道我的父母不是你的父母么?这么多亲人,难道你要用死来让他们悔恨终生,遗憾终生,痛苦终生么?”
惠香姣用手捂住双耳,痛苦不堪地说道:“我求求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惠香姣用虚晃的脚步在那狭窄的空间移动着,就像是醉汉毫无章法可寻。楼下看热闹的人心都吊到了嗓子眼,此刻,早已忘记了看热闹的成分,真心实意的满满的担心,为这个命运悲惨的女孩捏着一把汗。
“香姣,你站在那里不要动……”司马俊大声叫道,她现在的举动就像是一枚倒计时的炸弹,让每个人心慌意乱,紧张不安。
可是,没有等他说完,惠香姣的身子一歪,飘飘落落地往下掉的时候,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抓住了她欲要下落的身子。
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群人,也赶紧跑过来帮忙,看到惠香姣平平安安地站在自己的眼前,司马俊用颤抖的身躯去紧紧抱住她。
“香姣,以后我就是你的全部,我就是你的亲人。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是,活着总是有希望的。等一切归于平静之后,我们要一个孩子吧。要一个流淌着你血液的孩子,这个孩子便是生命的延续。”司马俊紧紧地把她箍在怀里,在她耳边柔声地说道。希望借此能激起她求生的欲望。
“孩子……”惠香姣在他的怀里动了一下,对,她可以生一个流淌着爸爸妈妈血液的孩子。
惠香姣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角,虚弱地说道:“我饿了,我想要吃东西……”
惠香姣的话犹如无罪释放的圣旨般,司马俊听到她的话,心潮澎湃,心里激动地只能挤出单音节的字,“好,好……”
看着司马俊打横抱着惠香姣离开,人群中走出一抹熟悉的身影,手里攥着司马俊刚刚扔掉的手机,嘴里愤恨地说道:“游戏才刚刚开始……”
那个容貌和善总是带着一脸温柔笑容的向爸,那个做得一手好菜、刀子嘴豆腐心的向妈。那一对善良的夫妇,就这样没了,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没有给他们每个人丝毫准备的时间。
她一个外人听了这个噩耗,心里面都是说不出满满的酸楚,那香姣呢?失去亲人那般撕心裂肺的痛楚,她该怎么抚平这抹伤痛。可是,听到司马俊那贴心的嘱咐‘不要告诉花小蕾了,她现在身怀六甲,总是不适宜情绪大起大落。’
这个冰山一样的男人,却拥有一颗比针孔还要细的心,荣欣野那颗悬着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有他的陪伴,香姣总会渡过这灰暗的日子。
“哭有用么?现在我才发现眼泪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如果哭能让我爸妈重新活过来,哪怕我把眼睛哭瞎了我也愿意。”惠香姣乜有回头望她,眼睛一直盯着窗外那开始飘落的树叶。秋天到了,万物开始萧条,那连人的生命也要走到灯枯熄灭的劲头么?
久久才传来的声音,把荣欣野从沉浸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听到她的话,荣欣野微微张张嘴,想了想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枉然的,最终还是把那微张的嘴给闭上了。
惠香姣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拔掉手上的针头,慌忙地找着地上的鞋。可是,由于长时间坐在床上,手脚早已麻木,脚跟刚着地,便摔倒在地上。
荣欣野赶紧上前扶她,担忧地问道:“香姣,你有没有事?你这是要去哪里?你还生着病呢?”
“我不能把我爸妈孤零零地留在太平间里,我要让他们安息。不管有没有生死轮回这一说。反正我是信了,早点让他们入土为安,便可以早点转世为人。”以前,惠香姣是最不耻搞封建迷信这一套歪理邪说。可是,如今她却用这套着三不着两的毫无根据的理论来说服自己,只为让自己心灵有一个寄托。
荣欣野赶紧解释道:“司马俊已经为你张罗这些事情,他在你家设了灵堂,他在为你爸妈守孝。你就安心在医院好好安养,等你身体好些,在去火葬场把你爸妈给焚化了。”
司马俊这么做,她心里说不出的感激,但是,她的爸妈她来守护。这些病痛还不足以把她打垮。她会好好活着,为她爸妈,更是为那个用生命爱着她的男人。
惠香姣挥开扶着她胳膊的那双纤细的双手,用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口吻说道:“我没有事情……”
荣欣野了解她的性格,她一旦执意做一件事情,任谁怎么劝都于事无补,她无奈地说道:“好,我陪你回家。”
“香姣,你怎么来了?”司马俊看着满脸苍白,耳边别着一朵白花,胳膊上带着一个黑箍的惠香姣,满脸地担忧,忙上前问道。
惠香姣没有说任何话,目不转睛地盯着客厅中央那悬挂的两幅相框里笑着的人。惠香姣逼回那欲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挺直身体,但是依旧止不住的颤抖的双肩让人看了都觉得心酸不已。她直直地跪在了灵柩前面,坚定地说道:“我来……”
宁恒宇和郝玉江一身黑色西装,待着一副墨镜,两人都是一脸的严肃,脸上没有一丝丝的表情。他们走到遗像面前,深深鞠了一个躬。
宁恒宇透过墨镜看着这个小女人,不知道她那瘦弱的身体里到底有什么力量支撑着她,让她像一座雕像,跪在那里,屹立不倒。这样的她,让人说不出的心疼。
宁恒宇想说的话在喉结打着转,最终只说了一句,“向小姐,请节哀顺变。”
对于前来祭拜的人,惠香姣机械地轻轻颔首,作为回礼。
对于人们的唉声叹气,柔声安慰,惠香姣丝毫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低着头,不看任何人。没有眼泪,没有回应,就像是一个没有血肉的躯壳,这些动作好像是提前被录好的,按了重复键就会不断地重复着。
送走了祭拜的人,司马俊便带着惠香姣去了火化场,看着从冰柜里拽出来的最熟悉不过的人。没有了温度,全身上下被一层层冷雾覆盖住,惠香姣上前,俯身,顾不了那刺骨的寒冷,把脸贴到了他们的面颊上,柔声说道:“爸爸,妈妈,你们走好。”说完,便转过身,不再去看他们一眼。司马俊上前,一把把她搂在怀里。
人的一生真的很快,直消几分钟,出来时,便已是一堆灰。工作人员把骨灰盒交给惠香姣的时候,她落泪了。
她用手轻抚着骨灰盒,哽咽着叫道:“爸,妈……”
下葬的时候,田蕊妮和司马无敌来了。只是他们接到了儿子的电话,只是说了句他岳父岳母去世了,让他们来祭拜一下,便挂断了电话。
他的话就像是一枚炸弹,炸得他们心里慌乱不堪,可是,这种时候不是她问长问短的时候,他们按着短信上的地址没有丝毫停顿便赶了过来。
田蕊妮第一次见她的儿媳妇,没有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那女孩是儿子手机里的那个女孩,现在她的脸颊更加尖了,清瘦得不得了,满脸的憔悴,可是依旧不妨碍她的美。但是这种美让人觉得空洞,虚渺。那单薄的身体好像是被风一刮便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