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疾走,依然止不住文人骚客的热情。
即使躲在清幽之处避难,不绝于耳的叫好声依然能穿梭楼道阻绝门板似蚊虫“嗡嗡”在耳中络绎不绝地徘徊。
月无殇一个挺身便消失在了风雨之口,不停地拍打开合的窗扇也在他的劲力之下紧紧地闭着。
黑夜之中,一袭白衣却不曾沾染半丝尘埃及雨露。
当视线里出现“水镜山庄”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的时候,他幽幽的黑眸泛着寒光,怆然的面容瞬间阴鸷。
风雨欲来,该来的怎么都躲不掉。
一人在书房,海御风自秦雨露楼院回来之后,缄默不语,只是看着书桌上的画像暗暗失神。
画中的女人身形袅袅,衣裙似在风中款款而动,灵动的双眸恰似水中红波,岁月催人老,可却从未在她的面容留下半丝痕迹,无论是在他的心中,还是了无生气的画作上。
他只怕绘不及她身上灵动气质的万分之一,银纱遮面,皎洁的月光下,眉间的月牙似是反衬了光芒一般,将她的面容衬得更加清亮。
这样美好的人儿却能看上他这样的凡夫俗子,而他却鬼迷心窍地辜负了。
“灵儿,灵儿啊。”
声声惋惜,声声断肠,声声催人泪。
若是什么都不知道,今日怕是会因为他这般的深情而蒙蔽,可是当日他的绝情硬生生地断绝了一切,包括那微不足道的牵扯。
月无殇嘴角漾起一抹冷笑,雨水浇灌着他冷冽的俊颜,一双黑眸暮然间如染了血一般诡异的红。
海御风似是察觉到了异常,一个激灵地避开,就在闪离的那一刻,面前的书桌裂成了两半,可是桌上的画作却丝毫未损,扬起,安好地落在一处。
海御风可以感受到强烈的杀气,可是却辨别不出对方是什么武功路数。
提气,扣剑上了屋顶。
“不知道英雄深夜造访水镜山庄所谓何事?”海御风直觉面前的人不好对付,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是看对方毫无遮掩的打算。
抬首,血红的眸在黑夜之中无比铮亮,倒影他黑色的瞳仁,以及他心中的恐惧。
巨雷划破天际,俊朗的面容倒影画中人的轮廓,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是她回来了,可是男人的声音却硬生生将他拉回了现实。
“只是来看拥有天下君子之称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月无殇话里全无敬意,甚至带了几分轻视。
海御风自然是听出来了,他不记得自己和对方有什么恩怨,他刚想开口化解,月无殇冷冷的声音便冻结了身上缓缓流动的血液。
“只是一个死人,倒真的没什么看头。”
这样大的口气,看他顶多也就二十开头,要不是有十足的把握,怎么能说出如此渗人的话,海御风的心莫名一紧。
刚才能在他毫无防备之时偷袭他,就凭这点他便可以断定此人的武功修为必定不在他之下,有可能早就青出于蓝。
得罪这样一个人,无论是对他还是水镜山庄都无益。
“不知少侠和海某有什么恩怨,若是有,在下向少侠道歉,希望能一笑泯恩仇。”
一笑泯恩仇?月无殇在心里冷笑。
到时只怕他笑不出来。
寒眸一凛,本欲落至眼前的雨珠瞬间凝结成利剑已千钧之势向海御风疾驰而去。
海御风大骇,惊愕于他的内力竟强劲到这般的地步,招数诡异,他差点就有些招架不住。
提剑迎敌,他释出剑气将君子剑挡在胸前,冰柱被节节斩断,可是持剑的海御风却已倒退了数十步。
他一个飞燕挺扫,屋檐上的瓦片如翻江倒海一般阻隔于两人之间,月无殇站立的那处如地龙翻身,他一个跃身,人已经飞离屋檐三丈有余。
自腰间抽出软剑,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将穿梭于自己身旁的瓦片如暗器一般投射于海御风之处,瞬间如万箭齐发,海御风有些招架不住。
破碎的瓦片划破了他的侧脸,血顺着雨水滑落的地方缓缓流下,在混战之中,他的身上早已不止一处伤痕,浓稠的血腥味在雨水的稀释下渐渐暗淡。
可是肃杀的氛围却越来越浓重,海御风可以感觉到自己正被死亡的气息包围着,身上的力气随着血液的流出而渐渐丧失,面前的人却像猫捉老鼠一般,将他玩弄于鼓掌。
剑从他的手中滑落,手不自觉发抖,低头一看,手腕处的经脉已经被人割断。
此刻他才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面前这个人的对手,他可以将自己当成是蝼蚁一般轻贱。
因为庄内一处有这么大的动静,巡视的人提着火把赶了过来,几乎是所有的仁人义士都被惊动了。
“阁下到底是什么人?”海御风倒在地上,混着地上的雨水,他躺在血泊之中喘息,好不狼狈。
而此时的月无殇血红的眼眸渐渐褪去,只剩下蘸水的黑眸带着一抹晶莹的透亮。
“我以为你会很清楚,今日留你一条狗命,但是你别忘记了,只要我想要你的命随时都可以回来取,好好珍重吧。”月无殇话音刚落人就已经消失在了茫茫黑夜。
众人赶到的时候,连月无殇的衣袂都没有瞥见,大家看见武功修为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海庄主竟然也有被伤得遍体鳞伤的时候,不禁扼腕,到底是怎么样厉害的人物。
群雄之间,大家无不胆战心惊,在海御风昏迷之际,都在猜测夜闯水镜山庄的人究竟是何人。
只知毒娘子用毒厉害,却不知道她还有这般的好本事,有些打肿脸充胖子的人顿时减了热情,只希望保住一条小命。
众说纷纭,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是谁也不肯相让。
这场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水冲刷之处,不留半点痕迹。等雨真正停了,夜也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蝉鸣虫叫,夏日的夜也因为这场雨势注入了一股清凉。
深夜生事,怕是很多人都夜不能寐。
“城主看出什么来了吗?”
就在牧相城看着打斗的痕迹发呆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道女声。
转身入目的是一张清丽的面容,原来是天山派的掌门雪灵芝。
“在下愚昧,至今未看出什么不寻常之处。”牧相城的话含有几分保留的余地。
当真是愚昧,还是有什么不方便透露,大家心知肚明,雪灵芝也是极为通透的一个人自是不会点破,只是朝着牧相城笑笑。
“听人说城主明日就准备动身回赤城了,我看今日之事一起,城主想要离去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了。”雪灵芝的话中自有深意,而她眉眼之间的笑意在牧相城眼里也是极不舒坦。
难道今日之事与这个女人有关,天山派自古不理世俗之事,可是这个自这个女人接管掌门之位之后,天山派便也走进了江湖人的视野,只怕她的野心不小。
“城主不必对我有所猜忌,这门武功路数虽出自我天山,可是自古武学不分家,何况……”
雪灵芝蹲身拾起地上的一片碎瓦,转身看向牧相城,话里毫无保留。
“这门武功太过邪门,非我正道武学,虽是同气连枝,却早已是一干数枝,大不相同。”
牧相城丝毫不讶异此人能将事情分析得这么透彻,也觉得她话中虽有保留,可是在这件事情上却是毫无遮掩,坦坦荡荡。
他心里本来的那一丝怀疑也飘远了。
接过雪灵芝递过来的瓦片,他的思绪纷乱,找不到源头,好像打了一个死结,怎么也绕不出来。
这人到底是谁呢?
不仅是牧相城的心里疑惑,就是分析得头头是道的雪灵芝此时心里也是疑惑不解,能深悉她天山派的武功心法,武功路数却是大相径庭,这人到底和天山有什么纠葛?
“听说了吗?昨个夜里,有人闯进了水镜山庄还伤了海大庄主。”说话的人一脸神秘的样子,好像知之甚详的样子。
隔壁邻桌的人都将样子拉到了他的身边。
可是也有人当场就质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你少在这里糊弄人了,海大庄主是何等人物,武功高超自然不在话下,怎么可能轻易败北。”此人话音一落,众人也皆附和道。
想起这事还是玄乎,大家的模样看起来都不怎么相信。
刚才自信满满却受到质疑的人不高兴了。
“这可是千真万确,我的亲戚在水镜山庄当差,他说的话怎么可能有假,听说水镜山庄的一处楼院的屋顶都已经被掀飞了,那场面可是十分壮观。”
本来十分肯定这是谣言的人此时面面相觑,大家都觉得空穴来风未必无音,众人都叫嚷着去水镜山庄外面瞧个究竟。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只有坐在角落里的一人独自斟茶自饮,表情始终未见松动。
“客官不去瞧瞧热闹吗?”店小二提着一壶热茶走了上来,看见沉默不语的月无殇问道。
看对方没有答话,他想着自己又自讨了一个没趣,转身欲走。
“水镜山庄一向很热闹吗?”
月无殇的声音极冷,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般,可是答话的人却毫无自觉。
“当然了。”
店小二只觉得自己答完之后,身体没来由地哆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