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浮云何处为家

都说三千烦恼丝,人世间凄苦多如牛毛,剪不断理还乱。

一梳梳到底,心有千千结,又岂是一把梳子能够理得顺的。

执起黑发,却有银丝攀爬,执念生起。

不知不觉便模糊了双眼,她从来不知道隐藏在母亲发髻之间的众多愁与恼。

“怎么了?”

看着趴在自己肩头啜泣的人儿,秦雨露侧首问道。

海天娇只是摇头,小脸埋得很深。

铜镜里两人相依相偎,而秦雨露的面上隐现愁苦,只是嘴角的划弧依旧不得不高扬,这就是强颜欢笑吗?

如今她算是看清了。

“母亲,父亲为什么要这般对您,难道他真的一点也不爱我们吗?”海天娇问出这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哽咽得不像话,断断续续如从碾过的车轮处拉出来的一般。

秦雨露听着心处一酸,她从来没有想过今天的情景会被她看到,毕竟自己这么多年的伪装不仅仅只是为了自己,更多的是为了给自己的女儿一个完美的错觉。

一个错以为“家”的感觉,最后只是她自己自欺欺人罢了。

“夫妻间口角在所难免,天娇以后就会明白了。”

秦雨露出言宽慰,可是肩头上的人泪眼朦胧,一张小脸托起。

“可是刚才父亲他……他……”他要杀了您啊。

海天娇看着近在咫尺的母亲如纸一般的脸色实在说不出那般残忍的话,可是心里却是恨透了那样决绝的父亲。

都说百年修得共枕眠,父亲不珍惜与母亲的情分也就罢了,如今还做出这般出格的事情,要她如何相信母亲一个简单的说辞,口角?

会有气到想要将对方杀死的口角吗?

海天娇自认为自己已经不再是小女孩了,该懂的事情上她也不天真。

“好了,这么早过来早膳应该未用吧,陪我一道,嗯?”秦雨露随意用簪子将长发盘起,对着身后的人说道。

秦雨露刚想唤人传膳,就听见海天娇压抑的不满的喝声,但更多的是心疼。

“您为什么就不能多在乎自己一点!”

吼完,睫毛上挂着的泪滴径自划过眼睑直线垂下,红唇抿得死紧,胸膛处猛烈地起伏,激动的情绪昭昭。

秦雨露看着面前何时已经如此善解人意,似是走进了她心里的人儿,或许她也该多了解一下自己这个做母亲的责任,这个孩子的确在不知不觉之间也知道心疼人了。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支持你和牧祈天的婚事了,他现在不在乎你,就算以后你为他牺牲再多,都会成为他往后负担的借口,爱一个人倒不如寻一个深爱你的人。”秦雨露语重心长地说道。

海天娇似有所悟。

原来母亲不希望自己成为第二个她,可是她也是心不由己啊。

她知道牧祈天无心,偏偏她就是心有所执,若要放弃就像在心里硬生生拽下了一块,血淋淋地疼痛。

“我明白。”可是却没有办法做到。

若是在以前,说出这样的话很难,可是此刻看到母亲这般的处境,她再也说不出引她愁思的话。

面前的人突然低下了头,秦雨露心里叹气,难啊。

“前辈已经看了在下很久了。”

天虎轻叹了一口气,他又不是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被人这样盯着,心里总能生出几许怪异。

可是面前的始作俑者似乎并没有给别人造成困扰的自觉,继续猛盯。

天虎眼观鼻鼻观心,继续品茗。

师公的兴致似乎很好,本来以为昨天的那事让师公的心里很不舒坦,至少应该会落寞一阵子,可是似乎是他小瞧了某人的治愈能力,仅是一个晚上又是活蹦乱跳。

不过他还是比较习惯这样的师公。

“小子,你要不要和我回乌山,或者我去你的敖仓堡玩一玩,我一个人实在是太无聊了。”老人双手托腮,面上满是苦闷。

若是不相识的人自然要被糊弄过去,可是天虎也是精明之人,老人在做戏,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与牧祈天相视一眼,两人默契一笑。

“师公,你不是还有我吗?与我一同回赤城吧,父亲也有许多年没有见过您了。”牧祈天试图转移老人的注意力。

可是老人也没有那么容易妥协,脾气也是执拗。

“我才不要去呢,见了那个老小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两个大男人恶心死了,还有被你这个傻小子烦,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的,干嘛自讨苦吃。”老人一脸嫌弃地说道。

牧祈天很无辜,摸了摸鼻子,一脸的无奈。

为什么从他师公的嘴里说出,他就活像一个深闺怨妇,他也是为了老人家好才啰嗦了那么一点。

“牧兄,既然前辈有意,还是让他去我那住个几天吧,只是鄙室简陋,也希望前辈莫要嫌弃才好。”天虎出声说道。

果然刚才还一脸气闷的人此时精神奕奕,恨不得马上出发,倒弄得牧祈天有些尴尬了。

“不介意,不介意,我的要求也不高,好吃好喝好玩的供着我就行了。”

这个要求还不高,剩下两人在风中凌乱。

天虎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次自己带回去的绝对会是一个大麻烦。

牧祈天陪着说了好些客套的话,自家师公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难道还能不清楚,先打个预防针,到时也不算委屈了人家。

只是这时天虎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大当家传信过来了,大概傍晚就能到,听说有贵客到访,大家赶紧准备一下,应该准备的客房整理好,别染了灰尘,还有晚宴的食料催人赶紧料理,别到时候手忙脚乱的。”管家指挥着底下的人,自己也忙得像陀螺一样,丝毫闲不下来。

“那个……”

“哎呦,小心点好不好,这个花瓶放那就行了,那边的!你以为那是床板吗?不知道轻点,布料都要被你拉破了!”

管家已经年过半百,可是依旧是老当益壮,吼起人来一板一眼,弄得身后的人更加局促不安了。

“管家。”

这次声音虽然小,可是管家却注意到了,原因是一屋都是大男人,身着灰色的粗衣布料,一身桃红的裙衫反倒特别显眼了。

“敏敏姑娘?您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

“不知道敏敏姑娘在这里吗!这么多灰尘,你是要呛死谁。”

随着管家的一声怒吼,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敏敏。

敏敏本来是想问管家有什么事情是自己可以帮的上的,可是如今却因为自己大家不得不停下了自己手上的工作,她有些不好意思。

“管家,其实我是想问一下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敏敏弱弱出声。

不过吵闹的房间因为所有的人都噤了声,此时她的声音倒是掷地有声了。

敏敏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面颊,可是为了能在偌大的敖仓堡显出自己一点小小的价值,不至于赚取白吃白喝的名声,她也应该积极一点。

可是她的理想太丰满,而管家给的现实太骨感。

“敏敏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您是敖仓堡的客人,哪有让您做事的道理。”

“可是……”

“这里灰尘多,您还是出去吧,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就吩咐其他人去做,若是让你不顺心尽管告诉我,我好好教训他们。”

管家板起脸,一派严肃的模样。

众人听言,直冒冷汗,看着敏敏一脸可怜状。

好像在说放过我们吧。

明明是来讨事做的,可是最后却变成了讨伐大会,敏敏知道自己若再在这里呆下去也无果,只会让众人坐起事来更加不顺心,于是躬身离开。

刚出房门,身后便又响起了老人催促的声音。

她抬头望向天空,天气晴朗,云随风而动,最后飘至一处。

敏敏感慨,若是她是那片浮云,最后又会停至何处呢。

沿着小路走走停停,看见躺在路中间的石子,突地孩子心性冒出。

她一脚踢了出去,石子在石路上打了个滚就停下了,她越发觉得好玩,想踢得更远,于是脚向后仰起了更大的幅度,使足力气,将心中所有的郁结都寄送到脚上,一个扫腿。

“咻。”

空气似是被划破一个口子,可是却没有听到石子落地的声音。

抬头,她愣住了。

面前冷俊的男人单手打直,握拳,她不用想也知道“失踪”的石子去哪了。

“三哥,我看敏敏姑娘还当真不是一般的姑娘呢,这样好的身手,四哥差点就中招了。”

宣侯的调笑让敏敏面上一热,看着阴沉着脸的水蛇松开手,石子自他的手掌滑落,她恨不得挖一个地洞将自己活埋进去算了。

怎么尽出洋相,偏偏还撞到了枪口上。

敏敏暗自懊恼。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敏敏上前道歉,可是水蛇只是冷淡地应了一声,弄得她更加不知所措了,那人应该不会怪她吧,敏敏在心里想着。

“你不用介意,我四哥他就这样的性子,往后相处久了你就习惯了。”宣侯看着惶惶不安的敏敏,出言宽慰。

看着她略微缓和的面容,面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羊旻看着自家兄弟大献殷勤的样子,心里很不爽,他从来不知道这小子还有这么热情的一面。

听他主动请缨要为佳人引路,羊旻感觉自己的指关节在咯咯作响,好小子。

可是更不舒服的是看见佳人嘴角自然的笑意,看着,话不自觉就说出口了。

“你又不是闲人,哪来那么多的时间。”本来只是一句想要打击宣侯的话,可是在敏敏听来却以为羊旻是嫌弃自己过于清闲。

当下俏脸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