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行不

公主出行的路上一般是见不到人的,但这次例外了,皇上的意思是让她低调出行,随行的仪仗都是按照普通官员的仪制,因此并没有清道。黄昏时分雨已停了,皇甫冷雪一行到达镇中,在镇里知县的宅中住了下来。

除了上次从青州回来,皇甫冷雪再没走过远路,坐了一天的车也累的很,上了床很快就睡熟了,连夜里下起了大雨也不知道。

清晨起来那雨还在下着,但军情要紧,下雨也得赶路。出了知县大门,却见都城卫队长正在门前呵斥着什么人。

“什么事?”

“回公主,昨夜不知哪里来了一个刁民一定要见公主,卑职不知他来历便没有通传,谁知他竟在这等了一夜,还把马车挡在这里不肯离开。”

“什么人?”

皇甫冷雪望过去,却见那马车前撑着伞的那人抬头看过来,竟是苏行乐。

“苏行乐!”

苏行乐忙跑过来跪在皇甫冷雪面前道:“奴才来迟,请公主恕罪!”

皇甫冷雪一愣,只见他一身布衣,却真是个下人打扮。

卫队长问道:“公主,他……”

苏行乐虽然布衣打扮,那容貌却还是魅得勾人,皇甫冷雪不理会卫队长那差异的眼光,瞎说道:“哦,他是我府里的一个奴才,出来时派去作别的事,所以来得晚了。”

说着扶他起来。苏行乐在外冻了一夜,双手冰凉,皇甫冷雪心疼地瞪了他一眼,还未说话,他却噗嗤一笑,道:“公主先别骂我,那马车里还有一个呢!”

“什么?”

话音未落,只见一身下人打扮的柳白也掀起帘子探出头来,皇甫冷雪立刻皱起了眉,他见状忙低下了头缩了回去。

外面下着雨,车厢里也不暖和,皇甫冷雪拿出两件衣服给他们披上。

“你们俩,出来也不带齐了衣服!”

苏行乐道:“谁知昨晚会下那么大的雨,又被堵在门外。”

“你们也是,怎么就在外面傻等呢?你不会报身份么?”

“我怕被皇上知道,连累公主。”

“那也不能在马车里待一夜,不会找个地方投宿么?”

柳白道:“我们怕早晨赶不上公主启程。”

“好,现在倒好,受了风寒生病了可怎么办?谁叫你们出来的——”

苏行乐幽怨地瞥了她一眼,朝柳白咕哝道:“看,我就知道有人不领情……”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的心思,这不把云岚留在那辆车里,专门来陪你们了,这还不行么?”

苏行乐这才展颜一笑。

皇甫冷雪携了两人的手,心疼道:“早知道就偷偷带着你们了,省的受这样的罪。不过先说好,既然来了就跟我上边关,到时候吃苦可别后悔!”

苏行乐立刻道:“叫我在府里孤孤单单等两个月,那才会后悔。吃苦我才不怕,柳侍子你怕么?”

柳白赧然道:“我也不怕。”

皇甫冷雪两边攥着他们的手,顿时觉得这清冷的车厢里此刻也暖了起来。

车马行得快,五天之后便到了幽州的上兰城,离五郡主曾经驻扎的千峰城已不远了。

上兰城是幽州除首府幽州府外第二大的城,这里南北商贾云集,是塞北和中原之间的贸易的集中地。

皇甫冷雪一进上兰城便兴奋起来,街上各色服饰的人们和各种异域风情的商品瞧得她眼花缭乱。黄昏时入住上兰府衙,皇甫冷雪便说明天想要在这里停上半天,逛一逛这里的市场,卫队长不能强逆她的意思,几次劝阻无效也只好依了她。

第二天早晨天刚亮,皇甫冷雪就叫了几人一同出去,本不想要太多随从,但卫队长不同意,她为了出去玩只好妥协。

商贩们起得更早,城中最大的市场里早已都摆满了摊子,皇甫冷雪衣着华丽不似北方人,身后又跟了一大批随从,沿街的商户们瞧见她们便使劲叫卖起来,都希望能在这“大款”身上赚一笔。

皇甫冷雪左看看右逛逛,买了不少东西,身后跟着的人人有份,就连给秦青语欧阳王他们的礼物也都买齐了。

好吃的东西也吃了不少。此刻她手里拿着的就是一块当地人做的花糕,这花糕里面杂七杂八掺着很多东西,看上去只是一小块,拎着却不轻,而且很贵,这么一小块就要二两银子。不过她皇甫冷雪如今是有钱的主,大手一挥,一下子买了二十人的份,那少数民族打扮的小贩直接把车上的花糕都包了起来,接了银子喜滋滋地回家了。

皇甫冷雪在前面走,身后的侍卫却都没闲着,每一个手里都拎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她一边走一边吃,那吃相十足是个孩子,没有一点公主的派头,让跟在后面的众人都不住暗笑。

转过弯来,皇甫冷雪眼前不禁一亮,原来这条是古玩街,街上全都是卖古董玉器的。她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就特别喜欢这些古代的东西,虽然自己不懂,但每次路过店铺总会忍不住看看,到了这资源丰富的地方就更应该看一看了。

身后众人一瞧街上那些大小不一的瓷器铜器,都不禁倒吸一口气,公主要是买这些东西回去,大伙还不得累死。谁知皇甫冷雪却扭头对众人笑道:“你们别怕,我只是瞧瞧,绝对不买。”

还没看过几个摊子,就听见前面似乎是有人起了争执,众人走过去一瞧,只见一个衣着破烂的男子拽着一个锦衣男子,嘴里一边喊道:“一百两,一百两还不行?全拿走!”

锦衣男子挣扎着道:“你穷疯了吧!快放开我——”

众人低头一看,只见他破衣男子前面摆着一块破布,破布上的摆着许多黑乎乎的东西,大大小小一堆,上面还沾着泥,好像刚从土里挖出来的石头一样。

那锦衣男子一定要走,破衣男子一定拽着不放,路上的人纷纷驻足观看,也有的蹲下身来去瞧那些东西。一个人拿起一块椭圆形的东西,剥开了上面的黑泥,只见黑泥之下竟真是一块石头,那人失笑,忙把石头又扔了回去。

锦衣男子哈哈大笑:“一堆破石头,谁稀罕看一眼,看你这穷酸样就不跟你计较了,我要走了!”

那破衣男子却还不依不饶,“五十两,五十两我全给你!”

锦衣男子使劲一甩,吼道:“我呸!你这一堆破石头,白送都没有人要!我堂堂‘一只眼’不愿理你这疯子,再不放手我叫人来了!”

皇甫冷雪听他报上名号,不禁噗嗤一乐,低声跟云岚道:“他明明有两只眼睛,为什么叫自己‘一只眼’?”

云岚道:“大约是古玩行当的名头,夸自己眼睛厉害,只用一只眼就能分辨真假。”

果然周围有几个人像是听过他的名号,立刻上前去寒暄,那人神情很是得意,寒暄过后就说有要事要先走。众人见状也都要散了,却见那破衣男子慢慢在那破布前坐下,拿起刚才那块“石头”,嘴里喃喃道:“怎么会是石头,这明明是快烤红薯。”

皇甫冷雪不禁一乐,那“石头”外衣黑褐色,乍一看还真像一块烤糊了的烤红薯。众人哄然大笑,纷纷骂着疯子转身走开,只见那男子忽然手起如刀向那“石头”正中劈去,嘴里还道:“我切开尝尝。”

皇甫冷雪只觉眼前一花,只听“噗”的一声,“石头”应声而开,堪堪从正中断成两半,那切面竟真如刀切一般光滑。更让人惊奇的是,那黑褐色的表皮不过是薄薄一层,里面一整个竟都是碧绿的。

“翡翠!石头里有翡翠!”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刚离开的众人呼啦一下又聚了上来。

“是翡翠!”

“快看那绿的!是极品,极品翡翠!”

皇甫冷雪这才知道那里面碧绿的东西竟都是翡翠,一整个的翡翠。那“一只眼”听到喊声急忙跑了回来,钻进人群一瞧顿时傻了眼,原来那像烤红薯一样的石头竟是一块翡翠,这下他的肠子恐怕都要悔青了。

破衣男子道:“果然是一只眼,连东西好坏都分不清。”

众人这才明白这人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不光是鉴宝高手,看他刚才那一招,定也是个武林高手。

“是,是,我没看出来,您别见怪。”

“这叫赌石,石头里面夹着翡翠,你们这些北方蛮人不知道也是应该的。”

“是,是,还是您有眼力!”

‘一只眼’一边赔笑着,一边伸手去摸那翡翠,破衣男子一把把他的手打开,把自己的手伸到他面前。

“我,我出银子,我出……二百两!”

破衣男子伸出三根手指,‘一只眼’立刻会意:“是,是,三百两,我出三百两。”

“是三千两。”

“什么?三千两!这一块也不值三千两啊!”

破衣男子笑道:“不是这一块,是这一堆——三千两,都给你。”

‘一只眼’瞧了瞧那堆石头,若真的都是翡翠还真能大赚一笔,于是立刻点头同意,从身上掏出了一把银票给他。破衣男子点过之后,将那破布包起给了他。

“这两块……”

“这两块不卖!这一块我自己留着”,说着拿起一块揣进了那破衣服里,“这一块,我送给一个有缘人——”

说着便站起身朝皇甫冷雪走了过来。

“给你。”

皇甫冷雪不禁一愣:“我?为什么给我?”

“因为方才他们都走了,只有你没走。”

“我——”

皇甫冷雪愣在那里没敢去拿,云岚伸手接了过来,一边笑道:“我替姑娘多谢公子了。”

那破衣男子哈哈一笑:“公子?你叫我公子?你瞧我浑身上下哪里像公子?”

“真人不露相,公子自然当得起。”

那破衣男子正色道:“好,冲你这句话,这翡翠没送错人。”

见‘一只眼’还瞧着云岚手里的翡翠不肯走,破衣男子道:“还不走?等强盗来抢你的宝贝么?”

‘一只眼’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抱了布包匆匆走了。那破衣男子却暗自一乐,低声道:“我得走得比他快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