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张初夕的宫女离开以后,周迟铭回到书桌前,翻开一本奏章,握着朱笔的手顿了顿,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对不是自己心腹的外人几乎没有信任可言,平日那些宫女和太监送膳食过来,他都要亲眼看着他们试吃,确定没有潜在的威胁以后才肯动筷子。可是刚才那个张初夕送来臭豆腐的时候,他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一个环节。
难道是因为和司徒静同样的吃臭豆腐的手法带给他太大的震惊,才让他忽视掉了这件事?
周迟铭想了想,搁下朱笔把门口的小太监叫来。
“去,查查看那个新来的张初夕是谁的,把她的个人资料拿来给朕看看。”
小太监心下疑惑,他家主子为什么对一个送臭豆腐的小宫女这么上心?这在往常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不过,不解归不解,皇帝的命令他还是不敢违抗的,当下丝毫不懈怠,转身就去让人调阅张初夕的资料。
小太监刚出去没多久又折了回来,禀报道:“主子,贵妃娘娘在门外求见。”
周迟铭皱了皱眉,笔下不停,淡淡道:“她来干什么?就说朕在批阅奏章没时间,让她先回去。”
“是。”小太监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道,“不过,主子,和贵妃娘娘一起来的,还有刚才的初夕姑娘,看样子好像真的有什么事情,您看要不要……”
周迟铭一顿,抬头:“你说什么?如贵妃带着初夕一起来的?她不是荨妃的丫鬟怎么会……”说到一半,突然明白了些什么,合上奏章道,“算了,让她们进来吧。”
“是,主子。”
平日想见皇上一面怎么请示都没用,今天不过是多了一个张初夕,皇上竟然让她进了御书房。顾容月如不是傻子,相反,她的心思玲珑剔透,一眼就能看出这件事非同一般。再看那个张初夕,到了御书房门前面上依然不见丝毫的慌乱和恐惧,可见她刚才所说的话确是事实。
可是,皇上除了后宫的妃嫔几乎没有特别赏赐过哪个宫女或者太监,为什么偏偏这个张初夕例外?顾容月如有些不解,论样貌,这个张初夕连清秀都算不上,性子也沉稳,不像是会皇上的女人,难道她还有别的什么过人之处?
带着这些疑惑,顾容月如第一次走进了周迟铭的书房。这里和想象中的一样冷寂幽静,没有任何女人的气味,只有飘在空气中的淡淡墨香。
这位年轻的皇帝还是王爷的时候就不近女色,唯一只娶了一个王妃,前丞相家的千金司徒静,也是在民间褒贬不一,知名度很高的第一女锦衣卫。
那时她曾远远的看过他一眼,风雅绝世,清华无双,所有的王孙子弟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那一刻她就有一个梦想,她这辈子唯一会嫁的只有这个男人,因为只有他才配得上自己。
她知道这个男人并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样儒雅软弱,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他终有一天会变得更加的强大。所以她向自己的父亲和兄长提议,放弃二皇子周立阳,转而支持他。
事实证明她的眼光确实很好,他没有让她失望。而她也因为自己做出的正确决定有了今天的地位,她成了这个世上最接近他的女人。尽管她知道他的心里江山更为重要,但她相信,只要自己耐心的等待,不离不弃,不让任何的女人接近他,那么他最终一定是她的。
所以,尽管后宫的女人很多,她从来不妒忌,也没有使用过什么阴谋手段排挤谁,因为她知道,周迟铭的心思不在美色上面,她们都不足为患。
只是今天有些例外,她心里的那种平静突然被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小宫女给打乱了,她实在想不明白,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因素。
“妾身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顾容月如步伐轻盈的走了进去,盈盈下拜,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娴雅笑容。
司徒静和碧莲齐齐跪下,给周迟铭行礼。
“平身罢。”周迟铭虚扶了顾容月如一把,让她在软榻上坐下,目光似不经意的扫过垂首站在一边的张初夕一眼,转而问,“爱妃这个时候来找朕有何要事?”
顾容月如微笑着不紧不慢道:“倒没什么要紧的事,大约是门口的小公公夸大其词,妾身来这里不过是想澄清一个误会,另外,皇上日理万机,也不见出去走动走动,长此以往身体怕是受不住。妾身劝不住皇上,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熬一些滋补身子的汤给皇上,望皇上千万保重龙体。”
一番话说得大方得体,颇有气度,似乎对于周迟铭的疏远淡漠丝毫没有怨言。
“有劳爱妃了。”周迟铭温雅一笑,“以后这种小事交给下人去做就可以,何必你亲自跑一趟。”
“妾身整日在后宫也无聊得紧,能替皇上做些什么,妾身心里高兴,若是皇上连妾身这点快乐都要剥夺,那就太伤妾身的心了。”顾容月如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
周迟铭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看着司徒静转移道:“朕记得你是荨妃身边的使唤丫头,怎么也在这里?”
司徒静正要说话,就听到顾容月如抢先说话:“皇上先别怪罪,是妾身带她来的。这次妾身想说的事情其实就跟她有关系,还请皇上先听妾身把话说完在做定夺。”
周迟铭淡淡的点头:“说吧,什么事。”
顾容月如用眼神示意碧莲上前道:“事情的起因是因妾身的丫头而起,让她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的说给皇上听。”
周迟铭摆摆手,表示没有异议。目光落在旁边那个沉默的身影上,若有所思。
于是碧莲便添油加醋的把司徒静是如何慌张的撞上她,把她手里的东西打翻在地,后又因害怕责罚,花言巧语,用那枚鼻烟壶贿赂她的全过程。司徒静由始至终都静默不语,面色如常,对于碧莲的说辞,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甚至没有为自己辩白一句。
周迟铭听了全部过程以后,微微皱眉,厉声道:“张初夕,你可有话说?”
司徒静恭敬道:“回皇上,奴婢无话可说。”
周迟铭佯怒,猛一拍桌面,严声道:“大胆张初夕,你可知罪?”
司徒静愣了愣,随即如实道:“奴婢不知。”
顾容月如见周迟铭生气,暗自惊讶,难道这个张初夕手里的东西真的是偷来的?可是怎么会有人犯了欺君之罪,当着皇上的面还能如此镇定?要说她只是一个小宫女,这心理素质未免也太好了吧?
正当她疑惑之际,又听周迟铭开口:“好,你不知道是不是?朕来告诉你,朕念你身世凄苦,家境贫困才赏赐给你的东西,你怎么能转手就送了别人?就因这一条,朕就能治你的罪!”
司徒静只是稍稍回想了一下,就明白了周迟铭的用意,垂首道:“奴婢有负皇恩浩荡,甘愿受罚。”
周迟铭扬高了声音道:“来人,把张初夕拖出去重打二十。”
“皇上且慢。”顾容月如原本的疑虑都被周迟铭的言行打消了,为了表现她的宽容贤德,她自然要站出来给司徒静求情,“这件事怎么说也是因妾身这个不懂事的丫头而起,初夕想必也是知道自己闯了祸害怕受到惩罚才拿了皇上赏赐的东西做人情。她才刚入宫不久,一些规矩还不熟悉,皇上何必太过为难她?”
周迟铭目的已经达到,面色稍霁,敛住怒容,顺水推舟道:“那依爱妃的意思,该怎么处置她?”
顾容月如看了司徒静一眼,沉吟道:“依妾身之见,大刑就免了,一个姑娘家被打板子总不好看。皇上不如把她调到妾身的身边去,妾身回去自当好好,若是还有错处,妾身一定不会姑息。”
周迟铭没想到顾容月如竟会趁机提出这种要求,如果应了她的请求,以后要找张初夕替她去买臭豆腐一定会被她干涉,最重要的是,她就经常有理由到御书房来找他。
这个女人和后宫里的其他妃嫔都不一样,周迟铭可以感觉到她的心机很深,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天天看到这么一张美丽却危险的面庞。虽然之前的司徒静也不是什么善茬,甚至好几次让自己陷入危机之中,但是她的爱恨很分明,不会有过多的掩饰和伪装,而顾容月如则不一样。她代表的不光是自己的妃子,还是朝中的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他不可能人单纯的把她当做一个喜欢耍心机的女人来看,因为她背后还有顾容贺。
他想的明白,司徒静也非常的透彻,要想更好的接近周迟铭,这个顾容月如绝对是个很大的障碍,如果自己真的到了她的眼皮子底下,那么一举一动都会受到限制。好不容易才跨出了这一步,她不想前功尽弃。
“张初夕是荨妃身边的人,爱妃要是想带走,朕也不好做主,不如这样,朕问问张初夕自己的意见。”周迟铭转过头对司徒静道,“张初夕,刚才如贵妃的话你也听到了,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当着朕的面大胆的说出来,朕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不会太强人所难。”
周迟铭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摆明是给司徒静铺好了台阶,她要是还不顺着往下走,那就太不识抬举了。遂垂首恭敬道:“回皇上,奴婢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父母自小就教导奴婢,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奴婢出入宫闱不懂规矩,荨妃娘娘对奴婢照顾良多,奴婢一直铭记在心,希望能留在荨妃娘娘身边尽心尽力的伺候她,以报答她的恩德。贵妃娘娘的美意奴婢心领了,只是一仆不侍二主,还请娘娘开恩,让奴婢继续留在荨妃娘娘的身边,奴婢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