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香楼里笙歌沸腾,到处一片莺莺燕燕,大厅里充斥着浓重的胭脂水粉味,特冲鼻,让刚走进来的戾凌疾连连打了两个喷嚏,他一向温和的脸上蓦然腾起浓重的杀意。

一个三十多岁、画着浓妆的女子看到彬彬有礼的男子,眼前一亮,这位白衣翩翩的公子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看他身上价值不菲的衣料,定是位金主。她心里打着如意算盘,讪笑着上前打招呼:“这位公子……”她故意拖长尾音,声音甜腻得像撒娇,让人听了没有由来的全身酥软。

但戾凌疾例外,因为他对胭脂水粉味过敏。当这位女子扭着纤细的腰肢向他靠近时,他又连打五六个喷嚏,丝毫不给人家面子。打得那女子的脸色直往下沉,像一面烧黑的锅底。

温和有礼的男子退开两步,与那女子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还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扇着周围较难闻的气味,一脸嫌弃地盯着几步之外的女子,如星辰闪烁的黑眸眯起,掩住了其中闪过的嗜血光芒。

浓妆的女子气得直接想把他赶出去,虽说不能跟钱过不去,但眼前的白衣男子太不给面子,也不懂看人脸色。

“二楼走廊转弯第一个房间。”虽然周围的环境很嘈杂,但老者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戾凌疾耳边。面色暗沉的女子刚打算开口,眼前一花,哪还有白衣男子的身影。她不可思议地环视一圈,蓦然发现一抹白色消失在二楼走廊的转弯处。

“怎么在这种地方见?”刚进门。戾凌疾忍不住抱怨,这不能怪他,实在是大厅的味道真让他受不住。话还没说完,又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房间不大,推门而进是一副巨大的竖在面前的画着水墨山水画的屏风,白色的纱布隐隐透出室内的人影,四周檀香木上雕刻着精细、繁杂的花饰,透着古色古香。绕过屏风,是一张圆桌,桌上铺着绣工精美得桌布,室内打扫的一尘不染,墙上挂着几幅还算不错的诗画,老者乐呵呵地站在桌边,一边抚着花白、落到胸口的胡须。

“呵呵,看样子,你天生与这种地方无缘,真是没有享受的命啊!”老者难得笑眯眯地拿他开涮,配合着摇头晃脑的样子,着实滑稽,但这话让本就面色不善的戾凌疾忽的暗了下来。

一袭白衣的男子不说话,盯着老者、面色阴翳,好像是对老者刚才那句玩笑话感到不悦。渐渐老者的面容模糊起来,隐隐映出另一张艳丽的容颜,虽然两个人容貌长得有很大的差别,但不知是不是有血缘关系的原因,两人眉宇间那种懒散的神态惊人的相似。

老者虽然一副慈祥的表情,眼睛里带着乐呵呵的笑意,但戾凌疾却能看到他眼底带着的狐狸的狡黠。

虽然平时戾凌疾都是一副好好先生的脾气,永远带着一成不变的微笑,待人亲切随和,但叶天知道,那只是表象,这个男人带着戾凌疾的面具,封存了他所有的记忆,努力扮演着另外一个人。在压抑的背后是血腥、残忍、无情的本性。现在他沉睡的本性,自失魂后开始被一点一点唤醒。

对于阴晴不定的白衣男子,叶天打起十二分精神,随时留意着他的动向,情况一不对劲就立即逃脱。一个阴沉得打量着,一个戒备的紧张中,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维持太久,随着戾凌疾的一声无奈叹息而告终。

“我看到他了!”戾凌疾的话让叶天刚松弛的神经又一次紧绷。

“他是……”他的口吻带着疑惑、小心、试探……不过戾凌疾无暇顾及这些,现在他也在纠结一个问题,是该克制,把自己之前的记忆封存起来,继续做回戾凌疾;还是自然地挣脱束缚的枷锁,恢复原来的记忆和本性?

“是云傲。”他低着头从老者身边走过,或者说他是在逃避叶天的眼神。三个字,让老者的表情陡然激动。他张着嘴,翕合着发不出声音。戾凌疾在他对面的座位入坐,却没有抬头看他。与老者激动的神情相比,他倒显得比较淡然。其实是他已经消化了这个消息,把激动转化为坦然。

老者激动地说不出话,不一会儿,他像是想到什么,激动像刚窜出的火苗被从天而降的倾盆大雨瞬间浇灭。他无奈的叹口气,把之前所有想问的问题都吞回肚里,沉默地坐回原位。

戾凌疾从眼角的光中偷偷打量着他,没想到是一副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前一刻的激动已灰飞烟灭。不过他也没有过多时间去关心别人,现在那个问题像根刺哽在胸口,呼吸间疼痛不已。

“他看上去还好吗?”最终叶天还是没忍住,那个终究是他最亲的人,是他灵魂、生命的延续,虽然自己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伤害与折磨。

“不清楚,但看上去还不是很糟糕。”戾凌疾吐出一口浊气,沉吟片刻,“只是现在是个死灵。”之后把当时的情况细细道来。老者认真的听着,一脸幸福与哀伤,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痛并快乐着。

“他并不是一个肯轻易服从别人的人。他很骄傲,如果是为你,他根本不屑用这种手段来对付白伊。”老者冷静地分析,虽有袒护的成分,但他说的不无道理,“不过人总是会变得,尤其是死过一次又复生的。”

“嗯。”对于叶天的话,戾凌疾赞同地点点头,“当年我会为他建造十二宫,用于暂时保存住他的魂魄,当时提出此等方法的就是南宫唯。”

“天地十二宫……”他的话让老者猛地惊住,吃吃的开口,有些怀疑,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述清楚。

“嗯。”戾凌疾肯定了他的疑惑,却不再多说,皱起眉,双目放空,陷入遥远时空的深思。

“怪不得,上次我说到天地十二宫有被打开过的迹象,你的脸色那么难看。”见戾凌疾不愿多说,老者复叹了口气,“你是不是以为他再无机会复活?”

“是啊!天地十二宫的地势是依照卦行阵,由当时的巫师南宫唯布置的,也只有他会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打开。”安圣杰淡淡的解释,像是想到什么,有些回忆的苦味在空气里蔓延,“依照南宫唯现在对权势的欲望程度,我无疑成了他的眼中钉。他脾性凶残,性格更是飘忽不定,云傲落他手里肯定是凶多吉少,更何况当年我还逼他用了怨诅的巫术维持云傲的魂魄。”

说到这,戾凌疾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沉吟片刻,喃喃道:“他怎么可能肯花去自己大半的灵力来让云傲复活,不可能只是用他来牵制我这么简单,其中肯定还有猫腻?”

“南宫唯的性子,我最是了解,当年他跟随我征战四方各帮派。他是个为达目的而无奇不用的人。那些年为了紫薇宫,我也就随他去。后来江湖平定,倒也并无逾越行为,安分的助我打理紫薇宫近百年。最后虽有些犹豫,但还是把紫薇宫交到了他手里。”安圣杰说这话时,神情冷漠,看不出什么心情。

“主要是他用怨诅的巫术换的吧!”老者的话一针戳中要害,“那你现在后悔把紫薇宫交到这样一个人手里?”叶天试探地问问。

“这有什么好后悔的,当时也没有比他更有实力且合适的人选。南宫唯一向诡计多端,从不做什么吃亏的事。如果他只是想用云傲来牵制我,那就没什么好担忧。不过谁知道他是不是在使用凝神合魂术中还耍了其他的手段,也可能控制了云傲,不要忘了,他还是个傀儡师。”安圣杰面色凝重起来,给他英俊的面容陡然添了份莫名的威严。

“南宫唯?”一连提到多次这个名字,自己的孩子又掐在他手心,叶天几乎要跳脚,“紫薇宫不是已经在他手里了吗?他还想干嘛?你对他好歹有个知遇之恩吧!”

“哼!知遇之恩?”温和的男子冷哼地嗤笑,好像叶天说了多么无知、滑稽的话,他眼底溢满不屑、鄙视,“南宫唯心胸狭隘,容不得一丝潜在的危险,之前的江湖传言不管是否属实,他都要处之才安心。不知是他能力差了还是白柳真有些实力,不过要不是当年我离开时,逼他用了那道极损巫力的巫术,他也不会容忍白罗宫与紫薇宫对峙了三百年?”

“白柳?”一听到白这个名字,叶天有些奇特的熟悉感,他蹙眉疑惑。

猛然间他似是想到什么,脸色剧变,吃吃地求证,“不会……不会是……”严重的恐惧毫不掩饰,身体也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如果白柳真是那个人的话,那就太可怕了,为什么一个一个都发生无法预料的事……

“嗯。”年轻俊美的男子淡定地点点头,平稳的口吻,“算是一个弥留的人。”